亨凯：缅甸民族问题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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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凯：缅甸民族问题的困境

亨凯
2015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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６月4日，缅甸掸邦与泰国交界处，缅甸国防军与佤邦联合军产生小规模对峙，次日佤邦联合军在其境内进行了实弹演习，不禁让人担心在克钦与果敢战争后，佤邦是否也会参与到这场规模浩大的民族内战之中。
缅甸，自2010年举行大选以来，不论是其改革的步伐还是愈演愈烈的民族内战，使它一直都是国际新闻的焦点。如今，其民选政府的首个任期也即将结束。相对于改革初期，国际社会一面倒地肯定和赞扬，甚至被誉为缅甸特色的“军主立宪”模式，也因为冲突不断的民族与宗教矛盾、政治与经济的困境，不得不让人重新审视所谓的缅甸模式。其自独立以来就存在的民族问题，经过50多年的努力依然无法解决，可见缅甸民族问题之复杂性。
从2011年6月即爆发至今的克钦战争与2015年2月卷土重来的果敢战争，占据了国际媒体对缅甸新闻报道的绝大部分版面。其次，就是在西部若开邦佛教徒与穆斯林之间大规模延续性、多发性的暴力冲突事件。这些边境地带的动乱确实对缅甸整体的改革与发展带来严重影响。然而，矛盾并不局限于此。缅甸首都内比都，一些少数民族党派等也正在进行着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其结果同样对缅甸的未来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民地武与民族政党
由于缅甸自英国殖民手下独立之后，实行“大缅族主义”，导致少数民族向缅族争取权益的长期“斗争”。然而，少数民族并非就只是一味地简单采取武力的手段。有通过建立军队、占地为王的少数民族地方武装（简称“民地武”）模式，也有通过合法渠道建立政党，在联邦议会中参政的少数民族党派模式。这两个模式不仅争取权益的手段不同，其政治诉求也有很大的差异。
很多人把缅甸民族问题简单分为军方与特定少数民族之间的问题，实际上，少数民族问题并不仅仅是少数民族与缅族之间的问题，有时候还牵扯到其他少数民族的利益。少数民族党派和民地武均代表着各自少数民族的利益，但两者并不是一回事。各少数民族党派与其他民主党派议员的人数在联邦议会上均处于弱势，但这并不能证明双方就能团结合作、一致“对外”。原因就在于各方均处于截然不同的认知和话语系统。各方的利益不尽相同，甚至有竞争关系。
只有深入了解各方一直以来所坚持的诉求、体会各方所处的立场，才能看清缅甸民族矛盾的出路。
以果敢为例，目前与缅军交战的果敢同盟军（正式名称为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其首领彭家声为原缅甸共产党军中人物，后脱离缅共拥兵自立，与政府达成和解，成为果敢第一特区政府主席。本次战火根源，在于2009年8月缅军出于为次年大选建立更“安全”的政治环境而向果敢出兵，致使其流亡。因此彭家声的此次“回归”，其目的在于“夺回领土”，恢复其对果敢的统治。
由于几十年来与缅军战战和和的关系，他希望在对果敢的统治权上更具有“合法性”，但也不愿意放弃拥有自己的军队。而后者就是缅军当年向其发动战争的原因。这实际上与北方的克钦独立军及多数民地武的目的是基本相同的。
而另一方面，由杨建德、杨诚儒、罗星民等“内地”的果敢领袖所领导的果敢民主党，一直试图通过合法路径参与到政治议程之中。当缅甸前军政府于1993年重启制宪大会时，果敢代表就参与其中。罗星民是罗星汉之弟，后者曾是世界闻名的海洛英教父，“金盆洗手”后，致力于推动缅北果敢文化与教育发展。罗星汉之子罗秉忠是与缅族人吴德萨齐名的缅甸两大富豪。2013年因病去世的罗星汉与彭家声一文一武，是果敢的两大领袖。
今年果敢与缅军重启战争后，缅甸联邦议会轮值主席兼人民院议长吴瑞曼特别召见了上述果敢民主党领袖，希望在今后的果敢和平建设中，果敢民主党能够发挥更大作用。但不论是2010年的大选还是2012年的补选，该党都没有获得一席议员。倒是巩固发展党（简称巩发党）的果敢代表胜选。这也揭示了许多通过“文明合法”途径参政的少数民族政党的共同尴尬。
原住民与外来族裔
所有的少数民族政党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即通过参政，维护民族邦的行政面积，争取族人获得更多行政权。若开民族党是唯一在联邦议会中较具影响力的少数民族政党，2013年由“若开民族发展党”与“若开邦民主联盟”合并而成。其党主席民族院议员埃貌博士曾于2011年获副总统候选人提名。若开邦也是缅甸唯一一个于2010年大选时使巩发党落选的省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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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开邦作为曾经在历史上与缅族王朝并驾齐驱的若开王朝，自称拥有5000多年历史，其民族保护主义色彩非常浓厚。因此不仅对邦内的孟加拉裔穆斯林有着强烈的排斥，对缅族政权也有所保留。2012年若开邦境内若开族与官方称之为孟加拉裔穆斯林之间爆发严重种族与宗教冲突后，总统登盛在提交议会的报告中指出有既得利益者利用冲突谋利时，该党组织议员进行抗议，总统报告不仅未获得宣读并最终被迫撤回。对于联合国多次提出给予“罗兴亚”（即孟加拉裔穆斯林）公民待遇时都表示最激烈的反对。该党并不接受“罗兴亚”之名，也不接受该种族为缅甸“原住民”。该党也是“保护民族法”的主要推动者之一。
2014年6月若开邦首席部长因个人原因辞职，总统任命新的首席部长时，就遭到该党的强烈反对。根据宪法第261（b）条，省邦的首席部长由总统提名并取得省邦议会同意后任命。若开民族党如今正积极努力希望能修改该条例，获得自行选定首席部长的权力。而这绝对不是缅政府所乐意接受的。与此同时，民地武若开解放军却在缅甸东北部参与了果敢对缅之战。
少数民族与少数民族
有时候某一民族的诉求，也会受到其他民族的反对。作为缅甸最大的民地武，号称拥有3万多兵力的佤邦联合军，虽然在果敢与克钦等战事爆发后，至今“相安无事”。但与缅政府和缅军处于一种既保持紧密沟通，又维持高度戒备的状态，游走于“合法”与“非法”之间的灰色地带。
佤邦联合军“领地”即缅甸第二特区，分为南北两块，位于掸邦与中国和泰国的边境地区。总面积约为2.7万平方公里，人口约50万。由于拥有庞大的面积、人口及军事力量，佤邦的诉求并不仅仅是果敢般“保持现状”而已，而是希望能进一步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使自己从“特区”升级为邦。这自然就引起了掸邦的强烈反对。同时也受所有境内拥有其他民地武组织的邦政府和党派反对。
虽然克钦和果敢因与缅军的战争而“声威大震”，但佤邦的实力使他保持着民地武中的“大佬”级地位，并在关键时刻显露其影响力。4月30日至5月6日，佤邦首府邦康举行了民地武峰会，共有11个民地武受邀参加。其中，佤邦不顾政府的反对，邀请了果敢同盟军及缅军正在施压的第四特区勐拉军（领导林明贤为彭家声女婿）参会。而由政府主持的和平谈判会议，佤邦从未参加。随后缅甸总统吴登盛即到达东部军区司令部驻地景栋会见了佤邦领导人。
近日，由于木材砍伐问题，缅军和佤军形成对峙，局面突然紧张。6月3日，缅军逮捕了在森林保护区内砍伐树木的16名佤邦人员，次日佤军即派兵与缅军对峙，要求释放人员。砍伐木材是双方之间的一个老问题。缅甸新政府上台后就将林业部改为环保与林业部，并将该部的工作重点从出口木材创汇改为环境保护与种植造林。
但佤军在该地砍伐树木由来已久。而且缅方随后释放了10名“缅族”人员，但仍有数名“非缅族”人员被扣押。因此缅军的逮捕行动被认为是有意推动冲突。双方最后是否会踏上交战之路，目前还未明朗。但佤军在6月5日却进行了实弹演习。
历史根源与未来出路
综上所述，缅甸民族问题之多、关系之复杂、利益之纠缠都是外人难以理解的，不仅影响到国内的和平发展，还影响到了与邻国的外交关系。中国虽然坚守不干涉别国内政的立场，但克钦与果敢的战事处于中缅边境，对中国的国土人身安全也造成了困扰。但中国的“被动参与”有时也会适得其反。2014年11月，中国总理李克强访缅参加东亚合作领导人系列会议前，克钦独立军总司令甘双于10月秘密至北京、上海等地“旅游”后，缅军加大火力炮击克钦军造成颇大伤亡。而在果敢战事上，由于果敢族与中国汉族的渊源，中国也受到了缅军的猜疑。
解铃还需系铃人。缅甸民族问题应该还是由缅甸自己解决。虽说缅甸民族问题是1948年独立以来就存在的，但如果拉开整个时间轴后，可以发现，缅甸民族问题之根源，是自公元832年缅族蒲甘王朝与骠国、1544年缅族东吁王朝与阿拉干（若开）王朝、缅族贡榜王朝与清朝、缅甸共产党军与中国等的历史关系中一步一步发展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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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论是缅方还是各民地武组织与民族党派，都是以单向的、零和式的方式进行各自的政治诉求。如果没有认清历史、跳出眼前的利益框架，没有理解、包容、信任和妥协，武力、政治谈判和外交手段都无法给缅甸民族问题提供一个解决方案。
作者为缅甸华人，长期从事缅甸问题研究
很多人把缅甸民族问题简单分为军方与特定少数民族之间的问题，实际上，少数民族问题并不仅仅是少数民族与缅族之间的问题，有时候还牵扯到其他少数民族的利益。少数民族党派和民地武均代表着各自少数民族的利益，但两者并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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