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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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援荐《军旗下的红十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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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4 00:05:5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罗援荐《军旗下的红十字》二

     一个深夜的手术中,一名伤员刚抬上我们那张备用的手术台就牺牲了。这台在紧张地手术,那台没声息地躺着,相隔仅两米。看他很像我的一个同学,揪着心三次上前反复辨认才确定不是。烈士的这么停放令心里的痛楚被沉沉压抑着,室外还有伤员等着手术,实在忍不住了,跑去敲醒刚睡下的李副院长。“赶紧把烈士送陵园吧”。我隔着门央求道。“等天亮了再送吧”。李副院长睡意朦胧地答道。“不行!这么放着对烈士不敬,对正在手术的伤员影响太大了。赶紧的!”我语气变得强硬。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不由分说的命令口吻把自己身份和副院长调了个位置。但副院长并没介意,真的就赶紧的起来去喊警卫班的战士。一切以任务为重,无从计较,心无芥蒂,这就是战友!

      由我们医院组建的后送组四位战友们也非常了不起。他们是医生喻峰、许赤松,护士刘建平,院助理员方德才。他们承担的任务非常繁重,压力相当大。每天昼夜不停风尘仆仆地来回颠簸在被坦克碾压过坑坑洼洼崎岖危险的山路上,既要时刻提防越军特工的偷袭,更要保证安全地将伤员运送到二线医院。送伤员的车不能太颠簸,怕的是伤口出血和痛疼加剧。细心的他们先是在卡车车厢里垫上约一尺厚的泥土,再铺一层稻草,最上面铺棉被。车速还不能过快,要不时地停车为重伤员测量血压,检查伤情。那些重伤员多是带着输液瓶上路的,途中要不断检查液体的输入情况。遇上伤情突然变化的,还要当机立断处理或迅速送往就近的地方医院。我和好友建平虽然同住一顶帐篷,可我们各忙各的,连见面打招呼的时间都几乎没有。她每走了一两天回来倒头就睡,几小时后爬起来又走。身上的军服和那张俏脸总是灰尘扑扑就没干净过。建平一到前线水土不服地腹泻。坚强的她拖着病体在坚持战斗。极度的疲劳和营养的不足令她一直没有得到恢复。伤员一趟接一趟的紧张转运,令她只能常常以压缩干粮充饥。战前96斤的体重战后只有78斤。建平是个小巧玲珑的漂亮女孩,快人快语,非常精明能干。战争中的女性往往是一道风景。刚经历了战场上血与火的厮杀,小伙子们精神上得到了放松,见到这个腰挎手枪穿着干部军服的美丽女兵,难免有些牛气哄哄和对异性的探奇。小兵蛋子们会不知天高地厚地拿她这老兵打趣调侃: 小丫头片子还穿四个口袋的呀?你那枪是打鸟的吗?令她好气又好笑。她对伤员的深切关怀细心照料也深深感动了伤员们。为受到颠簸引起尿储留的重伤员按摩排解痛苦,小便器不够用她数次毅然拿出自己的饭碗为重伤员接尿。处置大出血伤员的果断,独自承担繁重运送任务的勇敢和能干,终令小伙子们对她肃然起敬。对后送组的那三位男士我则没更多印象。虽在一个野战所,基本就没打过照面,那是因为他们的任务始终在路上。上千伤员的后送除了极少数有直升飞机的参与,都靠后送组四位战友日夜不停来回奔波,全都安全圆满地完成,路上无一伤亡事故发生。

      提起直升飞机运伤员也挺有意思。当时中越双方都不想让战争升级,没有动用飞机作战。这令空军无用武之地。对到前线接运伤员,空军老大哥积极性相当高。但出动一次飞机并非简单轻易的事,记得先后也就来过六架次专接重伤员。

    直升机降落时螺旋桨搅起遮天蔽日的风沙黄尘,令我们吃尽苦头,衣服敷料都白洗了。空军还有个苛刻条件,就是要求抬伤员上直升机的必须是军人,怕的是民兵中混进越军特工破坏飞机。

      飞机一来我们都要参加抬担架,女兵四人抬一副。我们已经很疲劳了,抬着沉重的担架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你脚高我脚低踉踉跄跄挺吃力。上了飞机见穿着干净帅气夹克衫的飞行员那神气样子真没好气。据飞行员说,我们这个野战所是广西最前线地段唯一可以停降直升机的。他们求我们向上级多多反映,让他们多飞前线来接伤员。作为交换条件,允许我们进入驾驶舱参观。虽然不能飞上天,我们借机也把直升机观赏个够,满足了好奇心。空军的战友们尽管不能空中作战,但参战的热情也值得赞。

      记得直升机最后一次来接伤员的情景,已经没有重伤员了,飞机也不好空飞,就让轻伤员谁愿意坐谁去吧。伤员们欣喜若狂,争先恐后地向飞机奔去。有个腿部负伤的小战士无法走动,急的大哭大喊“我要坐飞机呀,我要坐飞机!”。我们都忍俊不禁。上战场你不哭,负伤你不哭,想坐飞机就哭成这副熊样。得,“赶紧把他抬过去”。

      飞机在转运伤员中。

      9、编 外 战 士  

      让我最不能忘的是河池地区医院手术队的同志。他们不是军人,原本与战争没有直接关系。但奋勇参战的勇气和出色表现实在可敬可佩。

      他们个个医术娴熟,吃苦耐劳,服从安排,奋力抢救伤员所发挥的极大作用,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他们虽不穿军装,却无愧于战士的称号。他们的队长冯勤,地区医院的胸科主任,年约五十,身材高大魁梧,儒雅沉稳,一派翩翩学者风度。他们那年轻的护士附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冯主任是我们河池地区有名的“第一刀”,语气里充满了崇敬。他到来后立即投入胸腹重伤的抢救术中。我上过一次台为他的开胸手术递器械,其操作技术精湛绝妙,水平之高着实令我惊叹。手术刀剪血管钳在他手上摆弄的如同魔术,每一步骤都完成的准确干净利索,手术做的非常漂亮。我已做了八年的手术护士,配合过数不清的大小手术,敢说,像冯主任这样高超的技术还是第一次见。但不分昼夜紧张的连台大手术,终于令冯主任精疲力竭。三天后的傍晚,我正在杂物室准备要消毒的器械敷料,刚下手术台的冯主任穿着满是血迹的手术服,步态蹒跚地进来,边摘口罩边脱手套低声对我说:“让我躺一下,我很不舒服”。我赶紧拨开台面腾出一块地方让他躺下。看他脸色很不好,忙问他平常有心脏病吗?他说没有。要喝点水吗?摇摇头不再说话。我只道他是疲劳至极,也许休息后会好些,没顾得上就赶着去隔壁参加手术了。他什么时候离开我并不知道。不曾想,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他的队员们才发现冯主任身体已经僵硬了。按状况应该是半夜里去世的。中午时分,地区医院来了辆救护车将遗体接回。他的队员们悲痛地列队,目送队长的提前归去。目睹这场景,我们心情同样万分沉痛。这是战争中白衣战士的牺牲,是这场战争中倒在手术台上的红十字英雄。他用自己的生命践行了救死扶伤的人道精神。

    (附记:几十年后,我看到一份自卫反击战所有牺牲烈士的名册,包括民兵,民工,唯独找不到冯主任的名字。为什么?难道把他的壮烈牺牲算做病故么?)

      10、情 浓 于 血

      血,是生命之源。战场上因伤而亡者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失血过多。血量的及时供应是战伤救治的重中之重。当时常规的血量供应是由军区卫生部组织的运血车穿梭于各战地医院输送。可打起仗来,这点血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地方上的大力支援是战时血源的主要保障。开战前,当地政府就召开了协调会议,部署战时血液保障的相关事宜。开战后,及时组织了机关事业单位和企业学校人员前来献血。采血间门口常常见到排长队的献血队伍。尤其那些还在发育中的学生,有的抽着血就晕倒了,仍坚持着说不要紧,抽吧!最令人感动的更是那些普通村民百姓。他们真是把解放军当作亲人。每天都有不少乡亲把家里能拿出来的如几个鸡蛋,一束香蕉,甚至买几瓶汽水来慰问伤员(当时边境居民的生活还是相当贫困的)。他们主动参与护理伤员。自发地组织洗衣队,每天把伤员换下来的军装拿到河里清洗晾干送回。眼看着血液告急,又是他们争先恐后地为伤员献血。要知道,原本当地的风俗对献血是很忌讳的,认为是卖血很丢人。可为了抢救我们的战士,他们摒弃了传统观念,无偿慷慨地献出了自己的鲜血。

      一天中午,野战所走进一位年约三十的年轻妇女,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背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见到我们直接说是专程来为伤员献血的。经了解,得知她是县农机厂的工人,刚下班走了八里多路来的。我们看她不足一米五的个头,面黄肌瘦一脸倦容还拖着两个孩子,实在是不忍心抽她的血。怎么劝也不肯走。她到病房看了一圈后更坚定,并说如果血不够还可以抽她两个孩子的。这是一个怎样的女性啊,对军人的大爱超越了母爱。听着她的恳求,看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我眼眶发潮。无奈,只得把这可敬的妇女带去采血室。 献完血后的她坚决不肯留下来吃饭,是怕给我们增添麻烦。正好所里的吉普车回来了,我跟司机说了她的情况,司机也很感动,掉转车头追上了这母子三人。

      殷红的血,浓浓的情。当年的靖西人民群众不知有多少为我们的战士献过鲜血啊!战争中情比血更浓的军民情谊十分令人感怀。

      这一天上午又来了几位重伤员,血库告急而手术刻不容缓。我和护士惠京兰不约而同地说“抽我的”,一起毫不犹豫卷起了袖子奔向采血间。 伤员就是我们的一切,为了他们,我们愿意付出所有。一个全血单位是300毫升,可我只抽出了210毫升就再也滴不出血来,小惠同样也只采到240毫升。两人只好迅速奔回手术室工作。献血后的我顿时觉得心慌的厉害,悄悄数数脉搏每分钟达120下,我知道这是由于长时间疲劳过度和血容量一时的不足造成的。我把这一切遮掩了过去坚持工作。李副院长给我送来了十几个鸡蛋,我也不知道是生是熟。想着伤员比我们更需要营养,转身把鸡蛋全部送到炊事班去了。我的血是输给了一位姓潘的重伤员,他做了开胸手术。由于是我父亲那个部队的战士,我的血又输在他体内,于是便格外关注他的情况。下午待这边手术上台后,我以冲刺的速度跑到病房看他。脸色蜡黄垂危的他看到我后嘴唇蠕动着是有话要说。我俯下身把耳朵贴近他嘴边,但他费力地喘息着,完全发不出一絲声音,表情却越来越焦急,眼眶里渐渐浮起了泪光。 我心紧揪着,怎么办?转身去找来一块纸皮和半截铅笔问:你能写吗?他的手很费力地想抬起来,可是徒劳。我实在是没有时间了,只好安抚道:小潘,别着急啊,很快会送你回后方去的。 晚上再次来到病房,没想到他已经牺牲了。望着那张空了的床,我的心一下子也变得空落落的。我遗憾着自己没有能给他更多救命的血。 我更自责和懊悔没能弄清他最后究竟有些什么需求和托付,令他就这么遗憾而去了。

      战争中关于血,那殷红的血,生命之源的血,使我对医疗救护的标识为啥采用血红色,有了深切的认知和感悟!

      11、军人 军魂  

       朝鲜战争期间,著名作家魏巍亲临战地采访,写下了感人至深的散文名作《谁是最可爱的人》。一时间这篇文章在中华大地广为传阅,“最可爱的人”成了志愿军战士的代称。志愿军战士用装备落后的武器将不可一世的美国兵打得满地找牙,硬是在世界战争的史册上赫赫然写下了“中国陆军”的威名。靠的是什么?最关键的词条是: 勇敢,忠诚。中国士兵的勇敢是举世公认的。当年的朝鲜战场如此,三十年后的越南战场依然如此。

       现在来看这场战争,确有许多痼疾和遗憾。我们的军队三十年没打过大仗了,各级指挥员缺乏现代战争尤其是出国作战的经验。我们的武器装备与越军较量虽不算落后,但没能形成合成作战力量,造成的人力消耗有悖于现代战争价值观。 我们的日常战术训练不到位或过于仓促(如我们所见,战士们对战地救护常识的欠缺造成白白失血死亡的比例较大)等等。可我们军队服从命令,听党指挥的忠勇确是一以贯之地传承,末曾丝毫改变。不难想象当年境外作战是多么艰难困苦。连续无休止的二十八天啊!说不上是白天还是黑夜更危险。环境陌生,民情险峻,风餐露宿,处处受敌。通讯、宿营、救护、食物、休整等皆无保障,可谓步步惊心!依靠的是铁的纪律和忠于祖国的赤诚!初下战场的伤员,要么是处于昏迷半昏迷状态,要么还处于战场激烈厮杀血脉偾张的亢奋中,他们口中喊的最多的就是“冲啊!”“杀!让我上!”…… 伤员们聚在一起,都是在互相交流作战经过和体会。有不少伤员坚定提出重返战场,为战友报仇的要求。

       各种伤情的惨烈我不忍一一描述。许多伤员身体残疾了,但在这最前线我真没见过一个悲伤流泪的,也没听过一声叫苦叫疼的。一天,我们受命去也收治了伤员的靖西县人民医院巡视。一间很大的病房里传出热烈的讨论声。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嗓门最高,正在兴奋地比手画脚发言,就听他一口一个“越鬼子”这,“越鬼子”那的。

      我看他的样子挺可爱,走上前摸摸他的脑袋问:你多大啦?十六。见到“越鬼子”了吗?没有。他羞涩地低头小声回答。哈哈,连越南人都没见到就负伤了,还这么神气。这小兵也真有意思。倒是挺佩服这娃娃兵的勇敢和乐观。有两个伤员送来时除了武器弹药没丢身上却一丝不挂。一个大腿负伤,一个腹部中枪。是负伤后与部队走散的。先是腹部伤的背着大腿伤的战友前行,实在走不动了,两人一起向着祖国方向爬行。直至把身上的衣服全部磨烂。我们这组负责处置腹部伤的。抬上手术台,他虚弱地央求我:“给我多打点麻药吧,我实在受不了"。说完就昏迷了。 见他腹部有一截小肠流出在外,先清洗伤口准备手术。清洗中几条白白的小东西蠕动着从腹腔伤口里爬出,吓我一跳,呀!竟然是长蛆了。

      这战士伤势这么重却对战友不离不弃,这么多天了,两人冒着危险坚持着爬回祖国。多么深厚的生死情谊,多么顽强的毅力啊。不知道现在他们这对生死兄弟在哪里?(补叙:2018年4月看我此文的一位网友告知,这位拖着外露的肠子,按中国广播声音方向爬回国的战友名叫周建国,已于两年前患肝癌去世。)

      有个负责烈士收敛工作的干部来野战所拿消毒水和手套口罩。他神色黯然疲惫地蹲在地上等待。我见状也蹲下和他聊了一会儿。说到收敛烈士的种种惨烈情景,他不停地叹息。尤其是说到被炸毁的坦克车中,整车被烧焦的士兵在各自岗位上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只剩一副骨架的驾驶员紧握操纵杆的手怎么也掰不开去。我相信这位干部所经受的这特殊的战争精神创伤,一生都无法褪去。

      太多的伤员,太多感人的情景随着伤员的转运匆匆而过。我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只知道都是浴血奋战忠诚勇敢的兵。

      有一位我们抢救时间最长,手术次数最多的伤员却令我难忘。陈文明,368团7连卫生员,在2月17日作战中腿部中枪,自己用止血带用力一扎,奋不顾身地拖着伤腿连续抢救十多位负伤的战友。我们松开他大腿上的止血带,都心头猛地一沉:止血带扎的时间过长,肌肉组织因缺血发暗,担心会有坏死的可能。先是给他做了清创手术,第二天晚上见伤情没有起色,朱医生简医生决定为他做血管移植。按理野战条件下是不可能做那么精密手术的。我倒是备有几颗微血管缝合针,但缝合线呢?朱医生看了一眼惠京兰那一头浓密的长发:小惠,拿你几根头发当缝合线!

      没有显微镜,医生凭娴熟的技术手术是成功的,但肌肉坏死状况无法改善并还在恶化。为了挽救生命,不得已只好再次进行了大腿高位截肢。但最令人担心的败血症最凶险的气性坏疽还是发生了。战地医疗所的条件实在是太简陋了,医疗器材和急救药品实在是太单一,太短缺了。开战前期也还没有直升机运送伤员,他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了汽车长途的颠簸。眼见死神在不依不饶地一步步向他逼近,我们心里都明白,回天无力了。这个坚强的小战士成了我们手术组最挂心的人。我在极度繁忙中插空跑到病房看他。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那双大大的眼睛仍然清如湖水。一张极为清秀如孩子般的圆脸,使他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我摸着空了一截的被子,心如刀绞,不敢说话,怕一开口会哭出来。 默默无语地削了个苹果塞到他手中。他却吃力地把苹果递向我,虚弱但清晰恳切地说“姐姐,你吃”。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也是我听他的最后一句话。抢救那么多天,始终没有听过他吭一声,神情始终是那么平静。不久后他永别了人世。这是一个心里永远只有别人唯独没自己的人。我无法感知生命垂危的他那些天的心里活动,但相信坚强勇敢的他一定会有许多眷念。他的家乡,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他的连队,他的战友,他抢救过的伤员,都一定是他的不舍与牵挂。这么多年了,那一幕最后的分别始终定格于我的脑海。每每回忆,那亲切的一声姐姐,都会清晰地在我耳 畔响起,令我泪水难抑。我们没能留住他的生命,但永远记住了这个在战场上为抢救战友奋不顾身,面对伤痛和死亡勇敢坚强的小战士。他是军旗下红十字战士的楷模!

      2016年去靖西,我专门又去到他的墓前,向这位广西北流籍22岁的优秀共产党员一等功臣陈文明烈士献了花。他是安葬在靖西陵园中34名一等功臣之一。 轻抚冰凉的墓碑,那清纯的面容在我脑海中浮现的仍是那么清晰。满眼是泪,痛呼一声:好弟弟,今天姐姐来看你!

     (附:2016年我向北流县民政局打听,他父母已于2015年前分别去世。跟他弟弟通过电话,了解到得知长子牺牲,母亲整整哭了三个月。其父母生前竟然从未去过陵园看儿子,是因为根本不知道葬在哪里?家里全靠耕田,几十年来一直过的十分清苦。)

      越南人自称是继美苏之后的世界第三强军。也许有些吹牛。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先后和法国军队,美国军队打了几十年仗,战争经验非常丰富。而且全民皆兵,老少上阵,神枪手比比皆是。当时我们的军队尚未恢复军衔制,干部战士着装的区别只体现在上衣口袋的数量上(战士两个口袋,干部四个口袋)至于谁官大官小,只能凭年龄来判断了。越南人深知这一点。所以“神枪手”专找四个口袋的打。也是由于以身作则冲锋在前,所以这场战争我们营连排干部牺牲的比例特别大。战后集结时,我们见到158医院队伍中有一个女兵臂带黑纱,是为其在战争中牺牲的任某师领导的父亲戴孝。这场战争,有不少父子父女或夫妻或兄弟姐妹同上战场的军人家庭。

      我们医院一个战友的弟弟,122师连指导员赵幼林,就安葬在靖西。战争快结束时,他那同在战场的将军父亲来到陵园,默默地伫立在儿子的墓前,许久许久……42军坦克团副政委宁成功是我父亲的战友。在战斗中英勇指挥坦克作战,不幸壮烈牺牲。看着我们长大的宁叔叔的为国捐躯,令我们这些子弟们难以言状的悲痛!368团的六连连长欧阳小雄,参战前打结婚报告未能获批。开战后,其隐蔽战线工作的父母不能出面寻找儿子,辗转委托多方朋友苦苦打听儿子下落,凡是知情人都不忍如实说欧阳小雄已经牺牲,总搪塞转到后方了。不断寻找的电话找遍了所有医院之后又追回我们野战所。那天我听到所里接线员又在接询问其下落的电话,实在不忍,就跟李惠林副院长说,讲实话吧,总要有个结果呀。他想了想,接过话筒回复:别找了,就是这么回事了。两天后,两位女军人来到我们野战所,其中一位是欧阳小雄的未婚妻。仔细询问了遗体处理情况后直奔陵园。据说她这么多年常去靖西凭吊,可见感情非常深厚。在这个野战所里,还见过出身将门同在一个战场的三兄弟。哥哥李海,124师副营长,负伤在32野战所医治;弟弟李江,41军参谋,战前侦察被地雷炸成重伤,也在32野战所抢救;小弟弟李伟,41军坦克团连长,算是幸运儿,完成任务后安全撤回,没事就跑来野战所在伤员中寻找战友。

      与我们同车进入靖西,同住“豪宅”的165防化队的几个队员,于2月18日跟随121师打穿插,在越南境内遭遇特工偷袭,一个大腿负伤,一个牺牲。那牺牲的防化队员战前还在靖西县城购买了几件做木工的工具,对睡在身边的简医生憧憬地说到,他孩子就快出生了,打完仗回家要给孩子做点东西……。

      一批批的伤员,血肉模糊残缺的躯体,牺牲的烈士几乎每天都在眼前呈现。一个深夜,一辆送烈士的卡车去陵园走错路线开到了我们所。站在萧瑟的寒风中,望着那毫无声息层层叠叠堆满车箱的遗体,我不由的心口紧缩颤悸。彻骨的寒,深深的痛。这些年轻生命的终结,多么令人痛惜。

      身临战场,才知道战争的残酷,生命的脆弱。看到手术台上的伤员和烈士的遗体,才懂得军人为祖国抛洒热血的情操和奉献所在。我对战争残酷性有了深刻的认知。谁也不是天生不怕死的。问过不少参战人员,开赴前线害怕过,接到开战命令害怕过,进入战场害怕过,听到枪炮声害怕过。但是,穿上了这身军装,就要履行军人的职责。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军人的纪律是刚性的,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是战火的淬炼令他们变得坚强勇敢。他们并非每一个人都是英雄,但每一位都是英雄集体中响当当的一员。在需要献出生命的时刻,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在硝烟血色中完成了一个军人的蜕变。

      据战后统计,这场战争有近万名军人献出了生命。他们是那么的年青,绝大多数的生命就永远停留在18到20岁左右的终点。他们还来不及爱,来不及理解社会和体味人生。但用军人的血肉之躯诠释了不朽的中国军魂。他们的忠和勇足以感天泣地!

      中国军人的付出不是简单的行动所能完全表达的。因为行动背后都是一种高尚的信仰,坚强的意志,奉献的精神。听党指挥,忠于祖国,忠于人民,这就是永恒的中国军魂!在这里,我觉得著名散文《谁是最可爱的人》中的一段话最能形容我们的参战将士:“他们的品质是那样的纯洁和高尚;他们的意志是那样的坚韧和刚强;他们的气质是那样的纯朴和谦逊;他们的胸怀是那样的美丽和宽广。他们是历史上,世界上第一流的战士,第一流的人!”

      12、战 俘 伤 员   

       战争必然会有战俘。此次战争关于交战中的双方如何对待战俘,有诸多说辞不足而论。但肯定的一点,进入我国境内的越军战俘是受到优待的。我方严格遵守了日内瓦公约,专门建有战俘医院和战俘管理所。听管理人员讲,不少战俘说只有当了俘虏才真正吃饱穿暖了,甚至表示不舍得离开中国。伤员更是给予了人道的救治。我们野战所由于在最前线,也收治过为数不多的越俘伤员。对战俘伤员的救治,我们一视同仁。战俘甚至也被我们感化,敌对情绪发生了转变。我就经历过一件很特殊的事。

       一天中午,一个团的参谋送来一位大腿股骨枪伤的越俘,是攻打敌方山洞时俘获的。当时他的同伙全部弃他由另一个洞口逃去。医生们还在进行着另一台手术,我先为这越俘输液和摆好手术体位,并为他盖好被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比手画脚地向他表达随后将进行手术并要实施全麻。 接着,我把他的随身物品归拢到一起。除了脱下的军服,还有一个蓝色的帆布挎包。包里有一件我国天津产的银灰色雪花牌毛衣,一支黑色上海金星牌钢笔。再翻开一个也是中国产的皮革钱夹看,里面除几张越币,有一枚漂亮的军功勋章,居然还有一副中尉的领章。哇,这家伙还是个有军功的军官呢。 说不清出于什么心里,我并没有把他的军官身份向送他来的那参谋透露。哎……已当了俘虏,又伤成这样。有一卷印着中国制造的医用绷带引起了我职业的好奇。反正也用不上了索性拆开看,军绿色的绷带一头连着一块带止血粉的纱布。想到我们的伤员包扎用的还都是不知放了多少年的三角巾,好东西都支援越南了,真是……!他的全部物品令我不由得心里五味杂陈,但并没动声色,而是把所有东西一一展示给他看,继而统统塞进那挎包内。示意会为他保管好,让他放心。他一直侧头默默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待准备实施麻醉的那一刻,他突然仰起身子,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嘴里呜哩哇啦急切地说着什么。搞不懂他啥意思,大家决定先暂停手术。我跑去找所里的越语翻译老何。当时部队召集了一批被驱赶回国的越南华侨担任参战随队翻译。备战期间,我们就常见41军部有一支奇怪的队伍出入。老的老少的少,穿军装不带武器,行动举止完全没有军人做派。这老何当时就在其中。他约莫四十多岁,看起来是翻译中年纪最大的,也许是这个原因被分配到野战救护所。之前我们救治几个越俘伤员也不用过多交流,所以一直没把他派上用场。老何与越俘交谈后,磕磕巴巴地说部队里有越军特工。这可是重大情况。没想到的是这老何除了越语和法语,只会讲广西的壮语。我们谁能懂壮语呀,说的说不清,听的听不明,一时都不知所措。那位送越俘来的团参谋更是急坏了气坏了,暴躁地操着北方粗言跺着脚开骂。我想了想,冲出去找民兵连长。当连长的应该是最醒目的人吧。果然,民兵连长的到来解了围。手术室里即刻形成了一个复杂的语言翻译圈:越俘用越语讲给老何听,老何翻译成壮语讲给连长听,连长半粤语半粤式普通话翻译给懂得粤语的我听,我用普通话翻给那位团参谋听。

      事情是这样的,这位越俘被押往该团时,见到了一名叫阮绍平的人,穿着我军的军装出现在团部。阮绍平是个越军从华侨中培养的特工。这位越俘所以认得阮绍平,是春节期间曾和他在越南高平一起吃过饭交谈过。特工已混进我部的指挥机关,是个相当危险的情况,参谋立即跳上吉普车绝尘而去。

      怎么评价这个越军中尉对自己阵营的反叛行为呢?我个人的理解,同伙丢下负伤的他各自逃命一定令他心寒,被俘后受到我军一路的优待和救治是有所感动,此举是报答或想将功折罪吧。再说,他供出的也是咱中国人的汉奸,哼哼……。

      有个腿部负伤的越俘,躺在帐篷里等待送战俘医院。一帮民兵围着帐篷起哄和撩拨着那伤员。我见状过去进了帐篷,见那战俘不过十六七岁,伤痛及惊恐加寒冷缩成一团在瑟瑟发抖。摸摸他的头,有点发烧,顿然心生怜悯。 我转身不客气的喝退了民兵,拿起一张毛毡给他盖上。这时,他突然从身上摸出一小塑料袋五颜六色沾着白糖的糖块,硬往我的手里塞。见我拒绝竟然一下子流出了眼泪。我只得先接过,趁着给他掖好被脚时悄悄塞回了他身边。唉,战争中蒙受苦难的同样包括双方的士兵和人民呀。

      战俘中也有顽抗不屈服的。有一天,押来几个女俘虏引起众人好奇围观,我也跑去看看。见卡车厢里三个越军女兵,反绑着手,齐齐倔犟地把头扭向车头的帆布篷,死活不想让人们见到脸,只能看到侧身侧脸,个个云髻高盘,军服紧裹的身材曲线十分苗条性感。这时通知我还有一个受伤的俘虏要处理,我赶紧跑去关押的草棚。

      打开草棚门,只见是一个约十八九岁的姑娘,并没有穿军装,一身典型的越南民间装束。黑色的宽腿裤,蓝色的无领衫,打着赤脚。圆圆的脸庞,身材浑圆不失苗条,肌肤白皙,唇红齿白,挺漂亮的。但那本来很美的双眸充斥着不屈的敌意。听押解人员说,押送这几个女俘虏回来,是和我们前线后送的伤员同车。途中趁押车战士睡着了,一起动手动脚想弄死我们的重伤员。伤员的喊叫声惊醒了押车战士,战士愤怒情急之下,一刺刀挥过去劈伤这女子的背部,并击毙了她们中间一个最凶残的。示意她跟我走,不肯动。拉她,挣扎着。我只得板下脸费力地连拉带拽,推推搡搡把她弄进手术间。进了手术间她仍不肯就范。我示意要为她消毒,她一脸凶相怒目圆睁对峙着,坚决不肯转过身把背部亮给我看,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我只得用力把她身子扳过去,只见从肩胛处往下有近三十公分长的一条伤口。翻裂开的皮下脂肪白花花的。 我一手端着碘酒瓶,一手持长血管钳夹着棉球要先做消毒。不料,她猛然抬手奋力挥来,把整瓶碘酒打翻在地。这下彻底激恼了我,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快速操起满满一瓶酒精对准她背部泼去。 嗷的一声惨叫,疼得她终于老实了下来,乖乖地让我们做完处置。说实在的,对这个女俘虏的不屈服行为,我从心里还是佩服的。因为我们不也是受这种宁死不屈的民族气节教育的吗?

      13、赴 难 凯 旋  

      1979年3月5号,中国政府宣布从越南开始撤军 。撤军行动是边清剿边撤退,见到我们附近的那个工程部队开始进入越境,目的是炸毁专门对付中国的重要军事设施。几乎天天都是晚上进去白天回来,还捎带回不少物资。多为中国产的工程机械、飞鸽牌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有印着“中粮”的大米,也有些苏联货。部队之间也多采取交替掩护撤军。撤军过程中,遭到越军的袭击也有不少的伤亡。有一天竟然有二十多个伤员从云南战场边打边撤到我们这里。

      3月16日,是中国军队撤军终结日,这仗终于打完了。为迎接部队班师回朝,边境口岸搭起了凯旋门,老百姓都涌向那里迎接部队回国。这形势让大家都放松了多日紧绷的神经。16日一大早,要组织人员去凯旋门参加迎接归国部队。我们都极盼着前往见证这激动人心的时刻。谁想,所里偏单单留下我们这个手术组看家。所领导带队,把能去的人员都拉去了凯旋门。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是军人必须严守的纪律,但我对被留下来实在心有不甘。暗地嘟嘟囔囔埋怨这32医院太不够意思,好歹我们也算是客吧。病房里还有少数待后送的轻伤员并不用我们照看,无所事事,我去看了看伤员然后就在空地上闲逛着晒太阳。心却飞向了凯旋门,总觉得耳中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锣鼓鞭炮声。忽然,一辆敞篷的解放牌卡车急速地冲过来,吱的一声紧贴着我刹住车。差点撞到我了,啥人啥事这么莽撞呀?刚想开口责怪,却听司机焦急的问:“32在哪里?” “这就是”。司机朝身后指了指,一头伏在方向盘上不做声了。 我这才注意到,车厢头上还站着个战士,紧端着一挺架在驾驶室顶篷的高射机枪,枪管朝前平射状,手指扣在扳机上,其表情惊惧如僵住般。肯定是出了什么情况。

       "喂,枪口抬高点,千万别开枪啊。这里很安全,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吗?" 看那挺巨大的高射机枪挺瘆人的,我朝司机和那战士喊着。没有回应,怎么啦?我绕着卡车转一圈,没看出啥动静。扳着车帮一侧的挡板,蹬着车胎跃上,探头往车厢里瞧,呀,居然是一车横七竖八倒卧的战士。快来呀,有伤员!我大声疾呼。医生们闻讯都冲过来。大家赶紧一起动手放下车厢的后档板,顿时都惊呆了。弥散着血腥气的车厢里,没顾得上确切数人数,只见都没有了声息。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这时有个靠坐在车帮的战士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我吧,他们都死了”。突然发现相互叠压的遗体下还压着一个正在抽搐的伤员,头部的血水在不断地渗出,是重度颅脑伤。我们七手八脚地奋力将他抽出,担架也来不及用了,几个人分别抬手抬脚,我在前面用手托着他的头一起往手术室奔。温热的鲜血在我的掌中溢满,顺着我的指缝往下不停地流淌,一路滴着鲜血,也染红了我的裤脚鞋面。快!快!快!距手术室不过六十余米的距离,却如同六百米,六千米。我们心急如焚。边跑我边对在远处的血库医生大喊“快拿血来”。“还要做血型配合呀”,他答道。 “来不及了,先拿600毫升0型血来”,我高声喊着。“可以吗?”他疑问。“行,快点!快点!” 我也知道所谓的万能O型血并非万能,常规是禁用的,但紧急情况下为挽救生命少量使用还是可以的。情况万分危急,只要快!再快!最快!

      进入手术室我和董医生迅速为他建立起输血输液通道。麻醉已是没有必要了,只能监测其血压呼吸和心跳。朱医生简医生以最快的速度立即实施开颅手术。那上战场前剃光的头已经长出了近一公分的发茬,来不及再剃了,直接把碘酒涂满头皮消毒。但切开头皮还没来得及打开颅骨,呼吸心跳就停止了。伤的太重了,失血太多了。 这位烈士及那一车的烈士都在这班师回朝之日,倒在了近在咫尺的国门前。是在距离国境仅2公里处,越军的十多发迫击炮弹打在了121师的车队里,炸毁三辆汽车,伤亡16人。激战了二十八天,跨越了多少艰难险阻,经历了多少血与火的生死炼狱,然而却牺牲在凯旋。不知他们见到凯旋门了吗?听到了欢迎归国的喧天锣鼓鞭炮声了吗?遗憾!真的是太遗憾!  

      朱医生和简医生赶着去处置另一位伤员,我和董医生怀着悲痛的心情为这个刚牺牲的战士做遗体料理。这也是我从医期间唯一的一次做这事。打来一盆温热的清水,褪去满是泥尘血迹的军服,我们仔仔细细将他身体擦拭干净。我去领来一个参战烈士装殓的全套用品:一套军装,一床军被,三丈白布。那白布就是我们军人用做床单的布,在军用品中的用途就是活着睡在上面,死后裹在下面。董医生眼噙泪水将鲜红的领章一针一线地缝在军服领口上,我把红五角星的帽徽端端正正的钉上军帽,共同为烈士换上这带有涤棉清新气味的六五式军装。触摸着那渐渐变凉的遗体,望着那没有了血色消瘦年轻的脸,我心口阵阵发紧发疼。白布缠绕将遗体裹住,再用军被卷起,两头用背包带扎牢。立正。我们向烈士行庄重的军礼!这是我军旅生涯中最沉重的一个军礼。

      清理烈士遗物,我只找到唯一的一件,是装在上衣口袋里的一份给连队党支部的决心书。表达自己将带领全班坚决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勇敢作战的决心。字迹工整,署名:曾和平。

      曾和平。和平,这个战争中最后牺牲在我们眼前烈士的名字,给我的联想和触动很大。我在猜想父母为他起这个名字时的用意,在揣度他写决心书时对维护和平有着怎样的理解,在感叹为了实现边疆的安宁和平他所付出的生命代价,在思考战争与和平之间的辩证关系。我因此也牢牢记住了这个倒在凯旋门前,后被追记三等功,某机炮连十九岁的小班长——曾和平。

      战争是争取和平的手段之一,和平是战争的最终目的。战争是残酷的,只有经历过这残酷,才会更深地体会到和平的美好。愿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有战争。愿天下永远和平!

      14、告 别 靖 西

     三月十六日这一天,靖西县城小小的邮电局门里门外蜂拥着刚下战场的军人,焦急地等着向家里发电报,向亲人报平安。人太多了,忙不过来的邮电局只能给每个人发一份电报纸,收取五角钱。发报地址自己填,内容由邮电局统一发出。全都是统一的四个字:平安归来!

      平安归来!这四个简单却那么沉甸甸的字,是几十万参战将士家庭,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亲人的等待和渴盼。当年简医生发给家里的这份电报,老母亲精心保存了好多年。部队回国第四天,以王震同志为首的中央慰问团到达靖西,代表党中央亲临前线慰问。3月19日上午,41军在靖西县城广场召开祝捷庆功大会。会场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旗,主席台上坐满了中央慰问团的领导和军、师指挥员及战斗英雄。几千名干部、战士井然肃立排成方队,成千上万的群众簇拥在会场周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这次倒是让我们参加了。董秀玲医生作为女军人和医务兵代表,佩戴三等军功章也坐上了主席台。这是对我们全体红十字战士的肯定褒奖,也是我们参战女兵的荣耀。主席台上的首长在说着什么我完全没心思听,眼睛一直扫视着现场的数千士兵。他们都穿着没洗干净或无法再洗干净的战衣,神情都那么的凝重,并没有轻松与欢愉。是在对二十八天的生死搏杀没回过神吗?是在回想着惊心动魄的浴血经历吗?是在怀念牺牲的战友兄弟吗?是在挂念着父母家人吗?他们的心思一定都还沉溺于严酷的战争中,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感叹他们真是这场战争中的幸运儿,不,应该是幸存者。开完庆功会,中央和地方各级慰问团到了。本以为我们能休整一下,可以观看一些高水平的慰问演出,却接到迅速撤回后方的命令。因为后方医院大批伤员的后期手术和治疗急需医务人员。要离别靖西了,我们手术队和后送组集体来到烈士陵园,向永远留在南疆这块土地上的战友们告别。

   距离靖西县城约2公里背靠石山沿坡而上的陵园,一个月之内就密密麻麻堆起了一千多座黄土坟冢,相当震撼的视觉冲击。相当令人痛心的场景。我真不敢相信每一堆黄土下不久前还是一个鲜活年轻的生命。每座坟头都竖着一块木牌,用墨水标明烈士的部队番号,姓名,牺牲年月。我们至下而上,再至上而下,一排排一行行看着,我也寻找着熟悉的名字:赵幼林、欧阳小雄、陈文明、曾和平…… 敬礼!战友们。你们是中国军魂的不朽丰碑!再见!战友们。你们于山河同在,与日月争辉!
后 记:
      靖西,这块难舍难忘的疆土,承载着多少参战将士的热血情怀 。如今变了,一切都变了!我和建平2005年去靖西扫墓,建设中的靖西有了很大变化。2016年再来靖西,更是丝毫找不到当年的痕迹。靖西于2015年12月撤县建市,并已经通上了火车。那些低矮简陋的灰土房不见了,我们当年住过的“豪宅”如今也成了毫不起眼的旧房。当年乡亲们为伤员洗衣的小河水已不再清澈。土地污染使当地特产香糯米也没当年的那么清香了。很多喀斯特地貌的小石山都被铲平,代之而起的是宽阔的马路,一幢幢高大亮丽的新楼,鳞次栉比的商店,衣着光鲜,熙来攘往的人流。人们使用的也多不是壮语方言了。

      整个环境的巨变让我们完全找不到北,如同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有那被苍松翠柏包围遮掩住的烈士陵园还在原址。背靠的青山依旧。自治区人民政府作为民心工程,已将陵园环境修缮一新,更显得分外庄严肃穆宁静。

      岁月如梭,快近四十年了,我们这些参战老兵都开始步入暮年。而当年为了祖国的尊严,为了边疆人民的安宁,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英勇献出了宝贵生命长眠于此的战友们,永远定格于镌刻在墓碑上的年龄,永远是那么的年轻。他们已溶入了祖国南陲的疆土!他们的英名永存!经历过战争的我不再崇尚杀戮的战场,希望世界永远和平安宁。作为曾经参战军人的我,不会改变对军人所担负的职责和使命的认知。必定仍会保持军人本色。那就是不忘初心。永远忠于祖国,忠于党,忠于人民!

                                                           落笔于2016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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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4 00:08:5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马迎春 于 2019-2-24 14:30 编辑

【博客中国】罗援荐《军旗下的红十字》
2019-02-23 23:48:57栏目:普评制点评
http://mayc53.blogchina.com/576606342.html

【美国中文网】罗援荐《军旗下的红十字》
2019-2-23 23:52 |个人分类:普评制点评
http://blogger.sinovision.net/ho ... 6897/id/37161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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