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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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婕的长篇小说连载《曙光》第一二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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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1 05:5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内容简介:
小说通过农民上访一事作为切入点,从镇到村再到联户代表,一层层剥开迷团最终妥善解决问题,解析了黄沙镇农民走民主自治的全过程,主人翁悄悄出场。
“联户代表”制度,被称为解决农村工作的金钥匙。这把钥匙不但解决了农村开会难,还化解了不断上访的大问题,这么重要的发现,发生在他身上,是他有什么背景吗?本书通过他的家庭、爱情和搞大蒜油的执著,告诉读者他只是个平凡的农民儿子。
副乡长其实是个很无奈的官,像古代的小媳妇。作者带着考量、思索和探讨,写朱为民在任副乡长六年里,通过征地、征粮等一系列的曲折经历,详细介绍了他的为人和工作态度。分地到户后,农民没有了集体感,见官就骂,到后来结帮拉派频频上访,上级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一味强压,面对农民合理的要求,朱为民显得心酸更困惑,良知和正义感使他几欲撂挑子走人。小说同情农民,关爱农村,引领读者感受过去农村和农民的苦难,给人一种真实感和亲切感。
一次家庭矛盾使他坚定地认识到家庭代表的重要性。家庭代表、联户代表在实践中滋生而出。家安宁才能天下安宁,自古以来农村工作的断层被“联户代表”紧紧地链接起来。
朱为民带领黄沙农民开创了民主自治之路,让农民找回了话语权和本应拥有的人权,许多矛盾不出村就得以合理解决,上访事件几乎降到零,处处一派和谐气氛。
作者避开惯常的血腥写法,以情感人,以理教人,以文化服人。绕过官场争斗,浓墨重彩写农民的权力和农村发展方向,有意呼吁又批判了官场,重跑官不重实干。朱为民这个为民做官,不为官做官的人终究得不到重用!
全书读来令人回味,又不得不掩卷思考。

农村改革长篇小说

曙光


  


(——一个中原小镇的改革故事)


  


——    2
第一章、开启农村工作的金钥匙
3-10

第二章、今夕,往夕
10-17

第三章、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17-26

第四章、乡村是个大社会
26-36

第五章、终于走出那个弯
36-39

第六章、推陈出新
39-45

第七章、选举的道路弯又弯 46-55
第八章、吵出了灵感 55-59
第九章、春雷后的萌动 59-63
第十章、幼苗茁壮 63-69
第十一章、广取经 69-75
第十二章、雏形 75-80
第十三章、我们是联户代表 80-96
第十四章、黄沙,不再宁静 96-113
第十五章、专家找上门 113-118
第十六章、惊动领导 118-122
第十七章、分与合的辩证法 122-131
第十八章、尾声 131-134




  

中国乡村民主自治是史无前例的事件。几乎没有现代国家的直接经验作为参照来对这一事件进行评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国家的民主政治制度是从农村开始的,更没有在与中国相似的历史条件下从农村开始进行政治改革的成功经验。正像一位搞农村问题的学者所说:“在农村谈民主,就等于骑着自行车上月球。”
本书根据历史发展的逻辑判断,结合当前某乡、村发生的真实故事,来对“民主”在农村能不能生存作出演绎或注释。

第一章
开启农村工作的金钥匙
2009年夏天的一个上午,黄沙镇镇长办公室紧关着的门,突然被人猛的推开,一位不速之客冒然闯入,屋里正在谈话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来人。
“谁是镇长?”
只见他上身穿着蓝色背心,下身穿黑色大裤头,脚穿一双灰色软塑料拖鞋,鞋子显然有些大,被主人踩得前昂后翘不情愿地变了型状。细看那双鞋子,大概是从穿上主人脚就没刷洗过,一度模糊了本来颜色。
来人大约六十岁多点,还算硬朗的农村男人身板,黑红的面容上有大颗汗珠像水晶球一样亮在脸上,有的太圆了就顺势滚了下去,有的则粘在主人脸上停止不动。主人的眼晴瞪成了圆形,感觉马上就要像汗珠一样掉下来。这一脸的怒色把他的心情早已表现得淋漓尽致,只是不明白气来何处。那大平头的发型很零乱,提前谢幕的顶上有几根长发还依依不舍如秋后蓬草,被汗水变为几绺粗线顺着脑袋的坡度跑到脑门前,像极了不太讲究的女人特意留的不规则流海儿,显然,这发型已经过了打理时段而没有得到主人的及时修整。
来人也不问在场的人都是谁,只用一又大眼怒目而视地分别环视了大家一遍又说:“我找镇长说事儿?”声音震得屋里正温柔歌唱的空调都停顿了一刹那。
“镇长不在家,我们只是在他的办公室说话的。”其中的一人急忙回道。
“他啥时回来,你知道吗?”他仍然没问大家是谁,固执地追问着,口气仍然是那么生硬、响亮。
“下周一。你下周一来吧,他一定在。”
“哦。”
说完,他犹豫了一个瞬间,头梗了一下,脚在光滑的地板上顺势滑了个半圆,还是有点不情愿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扭过半个身子对回他话的人说:“他妈的张大勇,再没有人管我就和他个龟孙儿拼命了。”
说完,他这才迈开大步出了门,并没忘记顺手把门轻轻地带了一下,虽然没锁上,门还是算关了,领导对大家浅浅一笑,说:“农民就这样,自由成性,不懂什么礼数。”
大家也附和着笑了笑,因为都没听懂闯入者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家都不好说什么,只有继续被来人打断的话题。
刚接上被打断的话题,门再一次被推开,仍然是刚刚出去的那位不速之客复又闯进来。大家已经见过一面算是熟脸了,虽然没了初次的惊奇,却还是有点儿奇怪,不是说好下周一再来的吗,怎么……
“你姓啥?”来人这一次不再探问镇长,而是毫不客气地对刚才回他话的人直接发问道。
“我姓朱。”回答者像受审一样乖乖的答道。
“你是朱书记吧?”
“我是朱为民,刚才告诉你镇长周一回来,你有事下周一再来找他。”
“找你也中,张大勇不吭不声就把我家正要结桃子的桃树推倒了,这不是欺负人吗,我找镇长和找你一个样,你们还管不管这事儿?老百姓就这么好欺负吗,我辛辛苦苦种的桃树就要挂果了,等了几年这正要丰收的时候,他们就给祸害了,我们容易吗,还让不让人活了,共产党的官就这样子吗?”来人先说时还没这么大的火气儿,连着几个问号,就把自己说出了气愤,只见他说着说着眼里就充满了仇恨,那股凶狠的神态就像虎、狼见到急于捉住猎物的眼睛,突然就发出吓人的寒光。
“我今天在忙别的事,你这事我知道了,下周一是开例会的时候,也是专门处理各村你这类事的时间,还有就是,要容我们了解一下情况。”
“反正你们再不管,我就和他妈的张大勇拼命了,当他妈的狗屁大个官儿就这样嚣张、这样欺负人了?”
“没有不管,下周一早晨七点半,你就来镇里,到时你们村干部都在,我们当场问清楚情况,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好吗?”
“那中,下周一一早,我七点就来,在大门口等着,你们可得说话算话啊?”
“放心吧。”朱书记肯定地说。
来人这才放下心,再次犹豫了一下,还是猛的一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反手使劲地带上房门。这次,门锁在他的用力下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脆响,随后,门外响起了他那拖鞋拖在地上有力的“呲,呲”声。大家相视一笑,仍没说什么。严肃的谈话仿佛被来者两次打扰,再也不能顺畅的进行下去,有人站起来欲出去方便,气氛也显然松驰下来,不方便的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算是给紧张的谈话一个休息的时间。出去的人进门就说:“外面真像蒸笼一样啊,这天,太热了!”

豫南省黄沙镇,地处中原中心,紧邻中州市。是家喻户晓的《愚公移山》作者列御寇出生之地,后人把他叫为列子,和老子、孔子、孟子等并称为诸子百家之首。一代著名的道家奇才就是在此谱写了《列子》等20篇千古经典,巨著的光芒照耀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直到今天还在中华大地上闪烁,中原的天空也似乎更加明亮了。
此地更是三国时候袁、曹的战场,著名的“官渡之战”就发生于此。自从曹公以罕见的少胜多,打败袁绍之后,逐鹿中原,鹿死谁手,得中原者得天下等等名词名句,从此就广为流传,直到今天,可谓尽人皆知。
还有在官渡大战前的春秋时代,鲁宣公会诸侯于棐林以伐郑国;魏惠十六年秦公孙壮伐郑围焦城;秦七攻魏五入囿中;秦二世三年刘邦大败秦将;官渡大战后,又在这里发生了黄巢起义、岳飞大败金兵、李自成三围开封到蒋、冯、阎中原大战等等。
古人打仗不单讲究地理位置,更要看风水。而这里既不是山区又非丘陵之地,从古到今却一直是战略要地,为兵家必争之处。无产阶级否定了风水之说,理应推翻古人的作战方略,可是,就在新中国成立前夕的解放开封时,共产党的军事家们又一次偏爱此地,仍在此设伏,并胜利的完成了一场狙击硬仗,顺利解放了当时的豫南省省会开封市。
黄沙镇因北邻黄河,解放前是年年遭水灾,晴天全是黄沙地,干涸的沙土难以长成庄稼,他们就天天盼着下点儿雨,真到了下雨天又怕黄河水无情,这条养育了数代人又哺育着万物的母亲河,每逢夏天总是时不时的发脾气,一高兴就发水灾。年年有小灾,时不时就发起了大灾,大到恨不能吞食了沿河两岸土地,小的也要淹的数个村庄不得安生。千盼万求黄水下去后,再看那遍地的黄沙被太阳暴晒几日后,就成了迷茫茫一派天地相接,形成了一望无际的朦胧色,黄白得刺眼,刺的人头晕、眼疼。于是,当地人就把这一代称之为“黄沙”
过去的黄沙人,穷多富少,春荒之时,穷人常常靠吃树皮度日子,多以四处逃荒要饭熬日月;好不容易盼来夏天,小麦刚刚成熟,有时“母亲”怜惜儿女困苦,会等到收割完才发水,偶尔也会不顾“儿女”的死活,那怕小麦成熟还没来得及收割完,就汪洋肆虐起来,眼看着就要到嘴的粮食全泡在水里沤烂;即便是刚刚劳累了一天割倒在地里的麦秧,无风无雨静静地就那么一夜之间,等人们醒来时,麦秧就被那无声无息涨上来的黄水给漂走了。黄水淹没了农民大半年的辛苦和祈盼已久就要到嘴的口粮,纷纷哭声震天也于事无补。逢到哪年水势凶猛了,连一些农家的房子都在一股接一股的白烟中倒塌,其景其情惨不忍睹,那哭声里总会有人说:老天爷,您咋就不睁睁眼啊,活活把俺们饿死冻死不成?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天,那一望无际的黄沙满天飞舞个不停,若是一个大旋风吹来,能把正走路的人给活埋了。所以,过去的黄沙是真正的十年九灾,致使当地人家纷纷迁徙他乡,人烟就越来越稀少。
黄沙镇有个村名叫“九女坟”,这样的村名外人都觉得莫名其妙,那是因为这里包含着一个爱国和守贞洁的感人故事。
那是1940年秋天,日本侵略者疯狂地席卷到中原地区,大家纷纷逃命躲避,有一户人家有九个女儿,因家道败落无钱买车拉着全部家人逃命,做为一方乡绅,无钱却还得要尊严,做父亲的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九个如花朵一样的女儿被侵略者糟蹋,在侵略者将要到来的前一天,父亲坦然地告诉女儿们无力带她们逃跑,又说明他不愿看到无人性的场面,说完父亲含泪而去。九个女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更不愿遭受侵略者的魔爪,由大姐带头,九个女儿纷纷找来白凌,报头痛哭之后,同时悬梁自尽了。
第二天,父亲悲痛欲绝,倾其家财,按年龄顺序并排埋了九座坟茔。打倒日本后,当地人为了纪念这九个贞洁又爱国的女儿,原来的村名无人再叫,一致改口称其为九女坟村。
九女坟村的人烈,植物也是有情有意的。走进他们村子,就会有好事者跟你讲述他们村的名人名树。因为在村部后面不远处,还奇迹般的存活着一株千年古槐树。当地人把它称之为神树,谁家有个小病小难就来树下烧香烧纸,挂个红彩条许下愿,过个三、五日病就自然好了。他们还口口相传着一个很神奇的故事。
黄河水灾使这里人烟稀少,更无人来供养神树,它也只得跟随人们四处逃荒,暂时到外地保命。两年后,它化作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假装跟两个交公粮的差人打听家乡情况,听老乡说年景和收成都有了好转后,就好言相求要搭乘他们的马车回老家。两位公差交了公粮,也乐得多个人说说话,何况又是那么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呢,老人一上车就跟他们叙长道短好不亲善,天渐渐黑下来时,老人说他二人太累了就由他来赶车。不知不觉二人就睡得打都打不醒了,正在酣睡中,被老人使劲摇动,并轻轻叫他们起来,他说自己已经到家了要下车。二人迷迷糊糊睁开惺松睡眼,怎么四处如此熟悉呢,明明马车去时走了三天三夜的路程,这白发老人才赶了一夜的时间怎么可能就到了呢?老人下车走后,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个问题,突然想起老人说过自己家的地址是和关老爷家邻居,又说他家住在“任凤村”。二人回到家就去找村里最年长者打听,老人听后说,任凤村是九女坟村的老名字,但是关帝庙那儿并没住人家啊。思虑多时,年长者只摇着头说:“哪儿只有一棵老槐树,前些年成精了,人们有事就去上香烧纸求它显灵保佑,不过,这两年由于水灾树已经枯死了。
莫不是老槐爷回来了?
当地人证明,这棵古槐恰恰死了两年,第三年开春又复活了。
这株有灵性的千年古槐至今仍安活于九女坟村委会后面,主树身虽枯,从空了的树心里又长出新枝,依然年年开花又结果。有关古槐成精的故事说明黄沙的过去和现在,也诉说着她不尽的历史和生命的坚强。更见证了中原真的是富余了,黄沙镇的土地已经肥沃又富足,正一代接一代的哺育着万物和生灵,并给新事物开拓着一个更广阔的大空间。
这块兵家必争的战略宝地,注定无法平静。被黄河水一代接一代洗涤养育着的黄沙人民,聪明灵气的大地赋予他们的本性。滔滔的母亲河,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年,改革开放三十年后,也应该让她的后代站出来有所作为了。

夏天的太阳,远比勤劳的农民勤快,告状者天一亮就起来了,他叫李阿亮,是黄沙村一组的村民,土地包产到户后,农闲时他就去县城做起了小生意。平时很少回家,他所居住的是街镇,街村里要扩宽街道,把他家今年就要挂果的桃树推了,所以他回家就找到村部大闹了起来。他在县城做生意,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男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知道非得找上一级领导告状才行。周一一大早,他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才五点过十分,虽然时间尚早,他还是翻身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去厨房打开煤气灶,自己做了一点面汤,去街上买了一元钱四个蒸馍,就着昨晚的凉剩菜就这么凑合着吃下。他又看看手机,还是没到六点,老婆还在城里照顾小生意,一个人觉得坐家里太急人,就起身又去洗了一把脸,凭着感觉用左手沾了点儿水,抹拉一下平时不在乎凌乱与否的头发,反身锁上门,大步朝镇政府走去。
沐着早晨温柔的阳光,李阿亮觉得去的早就能办好事。当然,他还有一层靠山,凭着儿子在县里某机关工作,量这些镇里的头头们也了解个八九不离十了,不给他个满意的答复,我跟你们他妈的就大闹一场,看你们能敢怎么着我?主意打定,他觉得事情必然有个满意结果,心情也随着愉快起来。
李阿亮知道此时离上班时间还早,就耐心地蹲在黄沙镇政府旁边,离大门的不远处。七点一过,一辆接一辆的轿车开过来往里进,他也不认识谁是谁,更不辨什么牌子的车,好与孬在他眼里都是领导或有钱人的标志,与普通农民无关,所以他也不关心车的高级低级、颜色和大小,只无聊的看一会街上不多的行人,再看看街道两边的花草树木。它们在阳光下还含着露珠昂着碧绿的枝头,高兴地迎接着新的一天。李阿亮不禁在心里想,这些年,家乡真是变化不小啊,街道宽了,环境好了,我这出外做生意的人,地里收成着,还能拿到国家的土地补贴,如今黄沙镇天天喊大发展,自己并不知道要怎么发展,现在已经很不赖了,还想发展成什么样子呢?他只知道黄沙地处中州的大东区属于待开发地段,土地已经占去了很多,想起来就心疼人,要说没地了,日子并没有变困难,自己的生活确实有了更大的保障。我们每月有30斤面粉,10斤大米和二斤食用油,16岁以下和60岁以上的人每月还有40元的生活补贴,就算是不能劳动了,吃饭也有了保证,这日子,哪朝哪代也不曾有啊!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每当进城办事的时候,见人家城里人都是拿着粮食本去供应站买定购粮油,那种定价的粮油要比市场上的粮油便宜很多,当时那不叫“市场价”而称之为“义价”。也就是没有城市粮本的都是农村户口,农村户口的人们只能干看着人家买便宜粮油,而自己只能望而却步怎么都无法买得到。当时,不但是他,所有的没有城市户口的人都觉得就是比城里人低一等,那种失落和困惑是现在人难以体会到的。那时的城里人走路都是趾高气扬的,对农村人说话总带着一股鄙夷的神情,动不动就是你们“农村人”怎么怎么。每一个农村人在心里羡慕城市人的同时也深深地恨过城里人,你们有什么牛的,不就是生在城市了吗,只是我们没有生个好地方,别的还差点什么?如今我们也有了小本本,还是不用花一分钱,只要本本一伸,就能直接领到粮和油,比那些城里人当年还要理直气壮还牛逼,做农村人也成了一种荣耀。
如今,蔑视我们农民的城里人倒反而羡慕起我们,在社会上,农民也有了一定尊严和地位,这种自豪也是现代的城市人无法享受到的,真是应了那句老俗语:三十年河西转到了河东。村子里那些有权有势有能耐的人家,削尖了脑袋农转非吃上了商品粮的人,如今又千方百计要非转农想回村里来,不一样,真是不一样了。天时,地利,我们村都占上了,农村也能过上今天的光景,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一天啊!
在他胡思乱想中,时间也在不停的运转,镇政府里突然响起一阵口哨声,人头攒动处,黑压压集了一堆人。有人喊口令像军队一样整好了队伍,一阵嘹亮的国歌音乐从大楼前传来,只见那红彤彤的国旗在身穿军装的几个小青年手里冉冉升起,大家庄严而神圣地行着注目礼,一个个随着国旗上升抬起头来。国旗高高地挂在空中,随风欢快地舞动着,迎接着初升的朝阳。之后传来了讲话声,李阿亮不敢靠太近,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有种久违的神圣感顿时传遍全身。是啊,好久好久没听到这歌声了,更是很少参加这种仪式。大集体时,大队里经常开会,大家总是跟着喊口号,那时大家虽然穷,集体意识和爱国理念都很高,只要哨子一吹就明白是集合,全大队里,没有不愿参加的群众,那时确实也不敢不参加,一场接一场的批斗会,如果不参加还怕轮到了自己,再说那时开会也划工分,等于不干活出工了,难得有的空闲谁不想歇歇啊。改革开放分田地到户后,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各自为营,各有各的一片天,谁还知道集体是个啥,正所谓大雪满天飞,各扫门前雪,关起门打狗,各吃各家的肉。
结束了晨会后,大家排着队上楼了,李阿亮这才远远地跟在后面。按约定的地点找到朱书记,书记一看他准时来了,就说你先坐,等一分钟,你们村书记马上就到。话刚落音,马书记就微笑着推门进来,也没打招呼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在解决问题和调解矛盾之前,首先,马书记要做个检讨,因为你没有把问题处理好,令你的村民生气找上级。接下来我再批评你李阿亮,无论如何,你们的村干部也都是为了工作,你们两个人前世无冤今生无仇,还是邻居或爷们儿,你出口骂人对不对啊?”朱为民也不绕弯子就直接进入正题做了个开场白。
马书记欠了一下刚坐在沙发上的半个屁股,又看了看李阿亮才说:“修路是为了配合咱们黄沙镇的大发展,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三岁孩童都会唱。因修路占地的通知也一再发给被占地的每家每户,怎么补偿怎么安置,咱都开了几次联户代表会了,不可能你没得到通知吧?”
“我在县里做小生意,哪知道什么通知和规定,昨天听我侄女说,我家的桃树被推倒了,我还不大相信,这才停了生意急忙回来,一看还真是的,这不,我就找到镇里来了。本来,我是找镇长评理的,结果遇到朱书记了。”
“听你们这样一说,我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因了,觉得不难解决,如果咱们三个在这儿谈条件和处理意见,就有违联户代表的宗旨,也失去了我们联户代表存在的伟大意义。我看不如这样来解决问题,你们呢,现在都回去,马书记通知李阿亮所在组里的联户代表开会,大家一起来议一议他这个事儿,有理摆到桌面上,你能得到联户代表的一致同意后,应该怎么做,赔的到不到位,别人补偿多少,你应该比别人多得多少赔偿,让大家公开的说说,一定要把这个事圆满处理好,你们说怎么样?”
“中啊,这样才符合咱联户代表的制度和精神呢。”马书记忙应道。
“既然我找到了你大书记了,书记又是镇里的一把手,最高权力人,什么还不是你一句话啊,我看不如现在就地解决为好。”
“让我说,我还真不敢说什么,你非让我说,那就按当时的规定赔偿,你去村里签字领取你应该得到的赔偿存折,再来镇财政所加公章,然后直接就可以去信用社取钱了。”
“那不行,我种的那是桃树啊,今年就挂果了,每年不说多,每亩收600斤桃子吧,一斤不说多,卖两元吧,那就是一千二百元,明年就会多于这个数,后年就更不用说了,这样一算我损失了多少钱你们给我算算,你们赔的哪点儿钱还不够我买这些优良树种的钱,何况我还施了很多好肥料,又请了专业技术人员来指导的费用呢?”
“你这是想解决问题的思想吗,修路是为了咱们村里,为了大家共同致富,也是配合大形势大发展,大家都像你这样无理取闹,鸡生蛋,蛋生鸡的算不到头了,这路还修不修,就为了你的破事儿,整个大开发工程的工作已经停工两天了?”
“这样的问题,我看一时半会也不好调解,我国早在1986年6月就制定了村民组织法,我呢,也早已不是过去为民作主时期的官儿,而是转变成为民服务的干部了。事情发生在你们村里,无论是干部还是村民,有了问题都要你们自己去解决,咱们倡导的联户代表制,就是专对这类事情而设置的,也是解决农村矛盾和问题的一件法宝。你虽然不是联户代表,也一定听说过,你家里的家庭法人更应该明白,这种事早就有了合理的处理途径。如今全省都在学习我们的联户代表经验呢,现在我们自己的事更应该高效地让联户代表发挥作用,我们不能创下了这个制度而不用,却拱手送给别人吧?马书记你应该更明白,我们就是从这样的问题和矛盾中,一个一个的寻求摸索中,总结和探索出来的经验结果,从而才诞生了“联户代表”制度。我相信,通过我们的联户代表会议,你这个问题一定能有个圆满的结果!”
“他们能解决个俅。俗话说,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联户代表一不是官二没权,算米算面,又算是哪根葱?”
“老马,看来我们的工作还存在很多缺点啊,连我们自己人都还有不知道联户代表的能量和适用的,这说明我们的工作很不扎实。李阿亮,你这么认为,我就更要让你体会一下联户代表在咱们这里的能量和权力,让你明白地知道他们虽无官无职到底有没有用。”朱书记说到这里,有些激动的转身又对马书记说:“你先回去,通知召集一下全村联户代表,我和李阿亮马上就到,我要当场看着你们的联户代表解决这次赔偿问题。”
“好的,半小时以后吧。”马书记起身走出去。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处理,非要推给他们呢?上至古稀老人,下至三岁顽童,谁不知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你却把权力往外推?”李阿亮看着马书记走后,生气又不理解朱为民的做法和行为。
“你们都是一个村里几十年的老亲旧邻了,大家不是亲戚就是自家或邻居旧知,哪里有问题哪里有缠绕的弯弯事儿,大家心里都比我清楚,联户代表会上,你有气只管发,有理尽情说,如果最后马书记没把你的事儿给处理好,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样行吗?”
“真的?”
“没有真的、假的。是,就是!”

中原的农村,总是在每年的六月,农民承担着最繁重的劳动量,又收又种又是最炎热的时节。
冬种小麦,夏收后忙于耕地,然后再播种秋粮。每年的这个季节,农民们最累最苦越是付出超强劳动时,越没有可口的饭菜吃。农民常说:闲时吃好的,忙时吃孬的。意思就是说春节的时候不干活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夏收秋种和秋收冬种出大力流大汗时,却没有时间在家做好吃的,更谈不上有好吃的。而且每年的夏收秋种又正是天气炎热时节,就有好吃的也难以下咽,没时间做,却还要过大的透支体力。就连吃皇粮的乡镇领导们,在这种时候也要顶着烈日,分片分组的逐村逐队去督促农民收割和播种。
如今,经过科学家们的研究和实验,给农村进行了大胆改革,调整成循环形的收、种。在小麦八成熟时,也就是还没收割小麦之前,农民就在麦垅的行距间点种上玉米种子,一旦小麦成熟收割完后,玉米粒已经在土里涨大发身,将要生芽破土而出了。这样的套种循环作业,即不影响收割又起到提前播种的效果。
玉米在慢慢长高,留下的麦茬儿也在慢慢腐烂掉,如此循环着生长和谢幕,腐烂的麦茬既能给玉米苗起到增肥功效又减少了收割后耕地的麻烦,更减轻了农民麦收后的大量劳动。
如今的中原黄沙镇,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地上空,烈日普照,像一把大大的金伞笼罩着,在这光芒璀璨的万道射线下,一株株玉米幼苗儿才刚刚破土而出,正贪婪、幸福的享受着温暖阳光。放眼远眺,那一垄垄银色的麦茬地的行距间,显现出一行行可爱又娇嫩的似黄又似绿的嫩苗芽儿。麦茬与玉米幼苗的亲密,仿若是每个家里的老人和幼儿,老人在细致又耐心地守护着他们的小孙孙,幼儿则娇纵地享受着关爱;老人虽然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却还是甘心情愿要尽到最后的力量供养着子孙茁壮成长,并且是不厌其烦的谆谆教导它们成长的过程和成熟带来的喜悦,诉说不完成长过程中的痛苦经历和辛酸,不管孩子爱不爱听,老人也愿意付出最后一滴血和泪,甚至是全部的生命都给予子孙后代们。
看那远的、近的、老的和幼的,一派新老替换的人生景象,无不彰显出大地的博爱与勃勃生机,似乎给路过的人们某些提示和安慰。
嫩绿的姜黄色苗芽儿、白得耀眼的银色麦茬,满坡满眼望不到边,农民们用勤劳的双手,每年都在如此循环着绘制出这等美妙无比的自然画卷。绘给大地看,绘给蓝天看,绘给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欣赏并保存,给他们以希望和未来。

半个小时后,朱为民和李阿亮一前一后来到黄沙村联户代表会议室,该来的人已经全到了。朱为民让马书记按程序进行他们的工作,自己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听着。
他们先点名,不到的必须有人代为请假并说明理由和原因。黄沙村是黄沙镇最大的街村,因为是街村,商业气息已经很浓了,随着豫南省委省政府大力开拓大中州,中行一体化的推进,这个夹在中州和开封中间的地方,想不动也不行了。闻风而动的各行各业已经悄悄逼近,街村的土地不单被企业买走大部分,自己经营的市场也不断再扩大,街道扩宽、房屋加高,流动人员也在日渐增多,老百姓的经营范围也跟着市场的发展和需要,像城市那样丰富多彩而又琳琅满目。这么以来,整个街村的布局就得跟上时代,方方面面都要重新规划和调整,无形中就得征用大量土地,黄沙镇领导为了更快更好的让黄沙人富余起来,也加大了宣传力度,更要多修路,力争四通八达,特别是南边的中行路、北边的郑开大道,要把这两条路横串一起,这样才有利于黄沙的快速、高效发展。道路宽畅、环境优美才能引来金凤凰吗。
李阿亮所在的第一村民组里,共有10名联户代表,而这次修路占地却并非只是他们的第一组,而是有三个组的地被征用。这三个组里共占了十三户人家的土地,马书记征求了一下朱为民和李阿亮的意见,也是有选择性的召开这次特殊会议。李阿亮想到自己的条件可能过高,怕这些联户代表里倾向自己的人不多,他就提议说,想让这次被占土地的其他几家近亲也参加,马书记请示朱为民时,他们简单的对一句话,都同意了,这么着,又通知了五家的家庭代表一起,破例召开了这个特殊会。
传达完镇政府的新精神,马书记话峰一转说:“今天并不是每月的联户代表例会日期,是专门召开第一村组的全部联户代表和少数家庭代表会,是有点破例了。但是大家也都明白,凡是这样破例的会议,就一定有重要的矛盾或棘手的问题要解决,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一组的李阿亮家的桃树包赔一事。他认为包赔的不到位,一气之下就上告到镇里,而且是朱书记接下了这个事儿,所以朱书记也特意来到我们的会场,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把问题彻底解决好,争取今天拿出让李阿亮满意的方案。”
“这个事儿是我办的,是我指挥推土机推平了他家的桃树。这次扩路,一共征用了13家的土地,其中第一组有10家,李阿亮是其中之一。共有11家已经领走赔款,另一家因孩子住院没时间回来领钱,但他也同意了这次包赔政策。而李阿亮家,我们通知了数次也不见人回来,又通知他侄儿李成好几遍,还特意派人去县城捎信给他,就为等他这一户,修路的开工期已经推迟了一星期,还不见他的人出面。于是,我跟书记兼村长商量了一下,又通知组里的组长到场,并分别签字证明后,才不得不用推土机把他家的树苗推了。”副书记张大勇也是原来的老书记站起来说了这么多。
说完这些,他也把组长签过字的证据交给朱为民,朱为民一一看过字迹,这才转给李阿亮看,没想到他根本不相信这些,却是把头摇的像扑棱鼓一样说:“你们串通一气儿,我就是不服。杀人偿命,占地赔钱!”
“没说不赔啊,手续都在镇财政所放着,村里签字后就可以直接去镇里领到存折,拿存折去信用社就能取到现金了。”马书记急忙说。
“赔那鸡巴一点儿,够个鸟钱?我那是桃树,是已经挂果的优良品种的桃儿,不单个大而且高产,一年每亩再不卖也卖它五百块吧,明年就更多,后年再后年就没法说了,你们才赔我几个屌子儿?”
“别人赔多少你难道不知道吗?李成,你说说你的赔多少,李阿柱,你也说说你的赔多少?”
两人都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人家是人家我管不了,我就知道我的赔太少,就不中!”
“今天到会的联户代表和特邀的四位家庭代表,每位都要谈谈对这事的看法和合理意见。”马书记示意着大家发言。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这个联户代表也不是官,只是代表一下群众的思想,大家都在一个村里住着,征地补款也不只是针对哪一家哪一个人,大家识大体就行了。”联户代表罗三说。
“啥时代、在哪儿也都有光棍和眼子,闹一闹,也许镇里就能多赔点儿,闹吧,闹吧。”联户代表马大才显然话里有话,带着不满的情绪,说着话还仄了李阿亮一眼,又气呼呼地狠劲地吐了口痰。
“那些桃树,看着怪粗怪大,像长了几年的树木了。其实大家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谁看不见谁家的地,听不到谁家的锅碗响啊,明明是去年才裁上的,非说裁几年了挂果了,还说明年后年大后年,要这样子,咱黄沙也别发展了,还老老实实地啃咱的二亩地过穷日子吧,这样就没有这么多事了,也不要赔这赔哪了,反过来正过去再想想,何苦呢?”联户代表李老妮感慨地说。
“你们四个家庭法人也说说啊,你们的地和青苗赔偿的是多少,告诉李阿亮,既然来了就得说两句吗?”
“我没意见。”
“我也没什么说的。”两人都明确表态。
“赔多赔少也没个标准,更没有什么明码定价,关键还得自己知足。”
“四叔觉得他的赔少了,你们就多赔他一点吧,我们几家没意见。”最后的一个青年李成这样说。
显然他最明白李阿亮的底细,也就是因为他的堂弟,李阿亮的儿子在县里某机关工作,应该多占点儿便宜,就得比普通人家光棍一些,才说出此话。
“李阿亮,你接个电话。”朱为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大家在屋里等了足有一根烟的功夫,李阿亮才慢吞吞地走进屋来,先还了朱为民的手机,有些蔫蔫地坐下。

“李阿亮,你要求怎么赔,比别人多赔多少你才满意?”朱为民看大家都说了自己的意见,接过李阿亮递还的手机,等他坐下后,看了看马书记,才微笑着这样问。
“我也不是非要求比别人多赔多少,就是觉得张大勇强硬推了我的树,太过份,太欺负人,我要找个说理的地方。他还想像当年他当书记的时候那么嚣张,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啊,哼!”
“我啥时欺负你?”
“装你娘的个头,老子现在不怕你了!”
“这里是会场,都文明点儿。张大勇你是干部,觉悟一点。”马书记急忙制止道。
“就事论事,今天议的是补偿问题,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事都不准再提了。”朱为民也严肃地说。“李阿亮你只谈今天的问题和态度。”

要找到较为稳定的乡村社会权威结构,使得权威结构能保持一种强制力,保证人们遵从一定的社会行为规范,显然需要一种新的对权威的认同方式,这种方式便是民主制度。
如果说传统乡村社会不需要民主政治,那么,传统乡村社会中的矛盾重重,使一任又一任领导头疼又无奈,只能说明传统的政策开始走向解体,也就意味着农村急需一种有效而适合自己的民主政治,这种民主政治已经在全国各地悄悄滋生并孕育着,正经历着阵痛过程,只是还没有大范围试用。小岗村的诞生,不也是经历了千难万险,才从乡到县,再由市到省委各级领导们的一层层肯定,一级一级认可后,渐渐浮出水面才在全国应用的吗?

第二章
今夕,往夕
黄沙镇镇政府机关的大楼就建在中行公路的北边,紧邻公路。由镇机关大楼的位置向西行不多远,与中州市交界处,这里耸立着一座地标式的建筑。说是建筑也不太恰当,其实它就是一个艺术造型,它通体是典型而醒目的中国红。远远看去,好像人的两只手高高地举过头顶,有点欢迎的意思;再细看,又恰似奋力向前的一头老黄牛,两只牛角直指前方,瞪着两只大牛眼,正使劲拉着大车往前赶。走近再看,它是“中原”两字的艺术造型。感叹着设计者的神思妙想,又不得不相信造型的恰如其分。路左边,闪闪发光的四个金字映入眼帘“黄沙生金”。
沙里淘金是句俗话,那么,黄沙当然就能淘出黄金来!
朱为民无数次的迎着朝阳和晚霞,从这里出去又回来,更是无数次对她们行注目礼,而每一次,在他眼里,这几个字都会给他不同的感受和联想。特别是联户代表制度成为“黄沙经验”在全省被推行后,他不但感觉工作热情更高了,也觉得责任更重了。过去的事,现在的路,他一次次的路过这里,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段生活旧事,像播放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这部连续剧并不是一集接一集有序地连着播放,而是随心所欲地在时空中切换镜头,还经常会引伸出一种感触或一个顿悟来。“黄沙生金”这四个字,让他思考的太多太多,已经牢牢地刻在他心里了,他总是无数次的地想:黄沙如何真的能生出金子来呢?
他多年在农村基层工作,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什么味道他都体会过,有政策对头工作顺心时的快乐,也有政策不对头时面对农民时的尴尬和困惑。想想过去,他跟大家一样想尽一切办法,甚至采取了欺、骗、压的手段对待农民,至今仍愧疚在心。现在,他不单要把农民的权力还给他们,还要给他们创造更多的利益和财富,这样才不愧对这片有了深情厚爱的土地和黄沙人民,更要让自己“为民”这个名字留在黄沙,留在广大群众中。
那是1994年中原县公开召考副乡长,朱为民荣幸地考了第一名后,第一站就被任命到黄沙镇当副镇长。1998年改任副书记,2000年晋升为镇长、2002年升为党委书记兼镇长至今,算下来他就是半个黄沙人了。从他30岁到现在,足足在黄沙生活了18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18年啊,而且这个18年正好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宝贵的黄金年龄时段。黄沙的风黄沙的雨和黄沙的花草、树木都熟悉了他,更不用说黄沙的人民和这块被他的身心焐热了的土地了。用朱为民自己的话说,一个没有后台和经济基础做后盾的人,不拼命干工作那就只有老死这里别无出路。古人言:绝处逢生。那不只是安慰人的,作为一个有知识有干劲浑身充满青春活力的男人来说,应该不惜一切的付出最大能量拼命干一场才是。干好干不好,总归自己是付出过,也努力过,当人到了老年,退休回到家回忆时,坐在家里静静的思想过去,至少不会后悔自己一生都是糊糊涂涂混过来的。不管成绩如何,不管领导怎么看,也不管自己曾经的付出得没得到社会承认和认可,那都不重要,因为自己必竟出过汗、流过血,没有白白的虚度青春年华,如果能留下了一点儿值得回忆的事情,那就是没有白活一世,也是没有辜负党和父母的培养和教育,这才是一个人一生的价值所在。
每一个人的追求和奋斗史,还有接下来的成绩,应该说跟他自己的出身和周边生活的环境因素是分不开的。当然,更多的还是个人的主观意识在主导着一切。
朱为民从小生活在一个落后家庭里,父母都没文化,母亲是传统的贤妻良母,父亲却有一股子钻研硬劲,凡是他不懂的东西,只要需要用,他一定要把它搞懂弄通了,还要搞得有理有据,让行家都佩服他的那股犟牛劲。

大家都知道,这个李阿亮可是村里有名的难缠主儿,近些年就仗着儿子在县里工作,凡事总要多吃多占,今天的事还不知道朱书记怎么收场呢?
农村,多年来已经养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谁家里有人在外当干部,大凡村里的什么好事儿,无形中就得照顾一下这些特殊的人家,久而久之,凡是家里有干部的家庭,无论说话做事,总是要强胜于普通人家。所以,李阿亮知道自己跟别人赔一样的钱时,心里就觉得很不公平,尽管儿子当干部没几年,他可是看着别的干部家庭以往都占尽风光,现在该自己占光了却又闹平等了,他就觉得不舒服总想大叫大骂,还有诉不完的委屈,总怕别人忘了他也是干部家庭。
今天李阿亮的表现,在场的人,知道内情的都相信他会妥协,不知情的当然不会相信这个曾经最难缠的主儿,能转180度的方向。其实,早在周末的时候,朱为民了解到黄沙村的情况后,就给马书记下指示,要他尽快解决好此事。马书记苦于无奈,就跑到镇里来当面诉苦。朱为民又叫来镇党委副书记傅满屯,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从李阿亮儿子那儿做工作。让马书记把李阿亮所在村民组里的十个联户代表集中起来,在他的带领下,一行11人,一起去了李阿亮儿子的家里。他们当面讲道理摆事实,原打算一天做不通两天,两天做不通三天,晚上就在他们家附近找旅馆住下,直到做通工作为止。没想到联户代表们只用了半天时间,各自纷纷说明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人家到底是有文化的干部,觉悟还算高,只半天的时间,这工作就顺利做通了。所以今天朱为民是胸有成竹的来到黄沙村委,更是要给大家一个明白,看起来很复杂又麻烦的问题,如果找到问题的根源,解决起来也是很容易的。刚才朱为民的电话就是打给李阿亮儿子的,他们父子不知道怎么交流沟通的,这不,李阿亮勉强的终于表态。
显然他的气消了许多,多少还是有些不情愿地说:“既然大家认为赔的合理,我也没啥说的了,朱书记你看着赔多少就是多少吧。”
矛盾和问题顺利解决了,朱为民在要回镇里时,还是单独跟李阿亮说:“你觉悟高了,就是对村里和镇里的工作支持,回头镇里可以考虑补助一点,你放心吧。”

刚任黄沙镇副镇长的那年,领导分配朱为民主抓乡镇企业,而当时黄沙镇只有一个小型的重污染造纸厂。那时中州还没有搞大中州开发政策,而领导指派他的任务又偏偏是招商引资,但凡是有点意向的几个小企业,还没谈好投资,就要求先征地,征要的土地条件还非常苛刻。比如说,有水沟水洼的不要,有高坡住户的不要,总之,他们光要那些平整的无障碍的好地,还得有通畅的地理位置还要没一星点儿麻烦事,而这样的土地,不更是老百姓的良田好地吗。当时,他们只给地价开出5000元每亩,老百姓一听就炸了锅,他们自动拧成一股绳,众口一致:坚决不卖地。镇领导派给朱为民的任务,是无论如何要把征地工作办成办好,没有讨价还价和任何条件可讲,只要求一切服从上级。
上级,他是肯定得罪不起的;下面的群众,他也了解得很透彻,农民不卖地有他们的正当理由,把他这个说话没力度的官,真真是放屁都不响的芝麻官儿像老鼠一样夹在风箱中间——两头受气,还左右不是人。他深深地感到,这个副官真不是人干的。下班回到家,埋怨老婆不该逼他从办企业的科研员去考这个破官,而老婆不理不睬,硬是坚持她的观点和主意正确,有苦无处说,他觉得心里的郁闷无法释放出去,整天完全是哑巴一样,见谁也没话说。
每个周一,乡里都要开例会,各人汇报一下工作的进展和成效,朱为民如实地回答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进展,只是还在慢慢地做工作时,书记显得很生气,让他所住村的村书记说说情况。那书记是个不太严肃的人,也没什么文化,在哪儿都是口无遮拦。听领导让他说话,他就不加思考的说农民工作不好做,不是朱副镇长没能力而是那些刁民们太混蛋,叫我看就来硬的,不行就绳他几个,看谁还敢捣蛋?镇书记一听就气上眉头说:“绳这个绳那个,都绳了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不认真对待问题好好查找攻破点,就知道动武撒野。如今的农民都不再是那么傻瓜,更不是法盲了,绳出问题来得我兜住,你一个村书记不干了还是一农民,而我当了一辈子干部要是为这事捅乱子一下全开了,我还怎么见人啊?”
镇党委书记说了这些还觉得不过瘾也张口想骂村书记两句,可眼下正是用人之时,哪敢对村干部发火啊,哄还来不及呢。一镇之首的书记,急火攻上心头不发出来又怎么能行呢,他就点名说:“朱为民,你是怎么搞的,工作只刮风不下雨,都像你这样,我们还怎么往下进行工作啊,你以为招来一个商业大户容易啊,县里命令你就当成耳旁风啊,我的话就这样糊弄糊弄算了?我再重申一遍,这次征地工作是有奖罚要求的。顺利征来土地,就继续下还有升职可能,征不来土地又招惹麻烦留下尾巴(也就是惹得农民上访)了,要就卷铺盖走人!”
朱为民一时愣住了,心想,我是严格按照你的指示工作呀,不能出乱子不能留辫子,更不想刚上任就被免了,不是舍不得这个所谓的官儿,是面子太过不去。他初步打算住到最麻烦的李大孬家去,并且也提前汇报给你了,怎么村书记说得你不高兴却批起我了呢,而且这么不顾情面的点名大批,还让我在镇里混不混了?只见他先是目瞪口呆,再是脸红耳赤,接下来就是冷汗直流。他当时真想拍案而起,辩它个是非黑白,可是他还是忍下了,领导就是领导,自己的工作也确实没见成效,离完成任务还差十万八千里呢,争论不出理来。
而那位村书记大人,却在偷偷地看朱为民笑话,他认为朱为民确实太娘们儿、太心慈手软了,领导批他批的很对,这样才让自己过瘾,好像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气。他心说,也让你这年轻干部长长记性,你小子还太嫩,不懂得农民的问题是得硬起手腕的。自己曾多次提醒他要来硬的,他就是不听,非说要以理服人做思想工作,自古以来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那些无知的农民呢,该放血时就得见点儿红,光说话不动刀子谁服你啊,磨破嘴皮子也是没一点屁用。这下好了,全镇大会上点名批评,一个副镇长还没我这村干部的面子光,看你以后还心慈手软不?
郁闷而又委屈的朱为民,不高兴地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这一周他觉得相当于一年,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这个官没法当了,如今大家都下海做生意了,凭自己的一双手和过去的经验,干什么也不至于养活不了老婆孩子,自己没有后台和靠山,副镇长往上升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就这么熬到退休又有什么意思呢。三十岁熬到六十岁退休,得受多少年的夹层气啊,这日子怎么个熬法,真的就这么熬三十年,那不是浪费生命吗?以前办个小加工厂时,虽然累点却不受气,干得顺心又愉快,怪只怪老婆迷上当官这一行,非说只有当干部才是有脸面有前途的人生,光宗耀祖也指的是当官而非经商。如今这个官是当上了,却比小脚媳妇还可怜,这种日子到啥时才是个头儿呢?
三十年不好熬,一周还是很好过的,周末终于又熬到了。好久没有回老家看父母了,他只跟老婆说想回家看看,也不坐公共汽车,骑上自行车跑了大半天,走了一百多里路才回到老家。
当朱为民回到自己的村庄前,一股亲切而温暖的感觉禁不住袭上心头。这里的土地这里的人都是他的至爱,曾经哺育了自己15年,又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和真正的欢乐,儿时的无忧无虑中也有饥饿和渴盼;少年中那些说不尽的欢乐中也饱含着无尽的酸甜;青年,青年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呢,是渴望走出农门,是盼望出人头地还是重新回家种地呢?他仿佛看到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时的不驯,少年不知愁知味时打起架来的狂傲的神情,一幕幕如放电影一般在眼前回放,笑意也不由得和暖风一起袭上脸膛,富贵和荣华并不能代表幸福,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多姿多彩的少年生活,才是每一个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甜蜜,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和愉快。
进入高中后,就少了玩耍多了苦读,毕业前,老师天天跟大家讲要有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自己选择了走出去而不是留下来。村上的小朋友和同学们,多数被迫留了下来,无可选择的成了农民,他们只得不甘心地重复着父辈们的故事。当初,他们是那么羡慕自己佩服自己,从此也与他们拉开了距离成了公家人、吃皇粮的人,自己的骄傲和自豪也写在父亲脸上,也给两个弟弟树了航标,成了他们的好楷模并激励他们考上更好的大学。可现在呢,自己从考上这个破乡长以来,就没有顺心过,已经干五年了,难道真要老死在那里吗?回头再看看,当农民的同学或朋友,哪一个活得不是自由自在,远远找不到当初他们落榜时的失落和心酸,而自己这个曾经的骄子,走出去的人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没什么出路,前途迷茫一事无成还要面临着下岗。未来,未来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呢?
朱为民心里灰暗,总觉得别人也会小瞧他几分,犹豫了一会还是感觉大白天进村不太好。以前他每回家一趟,叔叔大伯们总是拦在路口问他工作的怎么样,是不是又升官了,那时虽然没升官也还能回答自如,就忙掏出提前买好的香烟分别分发给长辈们,说自己工资不高只能发只烟谢老少爷们儿了,大家也不客气就乐意的抽着烟说:“好烟,真香啊。”而今天再进村遇到大家呢,他如何面对大家?说实话还是说瞎话,瞎话自己说不好也从来没说过,实说了那就更难堪,不如等天黑再进村吧。好久没有回家,这里的草草木木,田野庄稼或许早已忘记了自己,就连村里好多媳妇和孩子都不认识了,是该常回家看看了,父母年岁大了,养儿不能像养鸟,树再大也离不了根啊!
母亲正在厨房做饭,见儿子骑着自行车回家,先是心疼儿子累,后又骂他不知道注意身体,怎么不坐汽车呢。父亲抽着烟坐在院子里一动没动,只抬眼看了他一眼,则慢慢地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朱为民扎好自行车,走到父亲身边的条凳上轻轻坐下,借着父亲的烟火光看了一眼老人无表情的脸,还是叹了口气,又苦笑了一下,低下头并没说什么。
“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别跟个娘们儿似的掖着藏着。”
“我想回来看看您二老。”
“你长这么大,心上长有几个眼我能猜不透啊?说吧。”
既然被父亲猜中,他就如实说:“我想回家种地。”因为老婆反对经商,他干脆这样说。
“为啥?”
“不为啥,就是觉得还是咱家乡好呗。”
“就这?”
“嗯。”
“屁话!”
“真的,我想了好久了,还是觉得回家当农民自在。”
“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也那么争气的成了咱这一带少有的好学生,那时的骄傲你哪儿去了,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这是件容易的事儿?是谁想办就能办到的?如今又当了副镇长,这大小也是个官儿,在历朝历代也算是皇上的差人了,多多少少也给咱老朱家光宗耀祖了。怎么,这屁股还没暖热呢,就被人家开除了,你老实说说到底犯了啥罪?”
“没事,真的,爹,您看您老想到哪儿去了,我能犯啥罪呢,就是想回家种地讨个自由。”
“放你娘那个屁,你到底犯啥法了,你爹我陪着你去投案自首去,争取个宽大处理还不中?”
“爹,真没犯什么事,我能犯什么法啊?”
“他爹,你看你,孩子难得回家一趟,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啊,见面就吵,跟两个仇人一样。”
母亲走过来又对低着头的朱为民柔声说:“儿啊,有话就说出来,妈知道我儿当了官儿,出息着呢,妈一
天到晚心里一想起儿子们都乐和着,干活也有劲呢。这是怎么了,咱好好的官儿就不想干了呢,有什么难啊苦水儿,跟你爹好好说说,他一辈子馊主意多,还能不帮他儿子想办法?”
“你去一边,娘们儿掺合个啥,男人的事儿,没你说话的地儿。”
“唉,我这个官啊,说出去好听,副镇长、副科级,其实还不如办事员,唉,真不是人干的啊!”
“怎么就不是人干的了,你哪儿有几个副乡长,全县又有多少个副科级,全国又有多少人担任着你这个职务,人家怎么都能干下去,就你干不下去?你是大官家里出来的阔少爷,还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先摆正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农民的儿子,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在泥土地上爬大的,吃过苦受过累的人,还能有爬不过去的坡坡坎坎?”
“……”
“我在县人事局搞大蒜油提取加工研究,干得好好的,老婆非逼着我去考副乡长,如今这副乡长是当上了,岂不知干的活就是挨骂的差使,文明点的农民见了躲着走,厉害的见了不是吐口水就是指桑骂槐的大骂;工作搞上不去,上面的领导说我没本事,明白的告诉我,干不好自觉背上铺盖卷儿滚蛋,你说我这官儿还当个啥劲儿?还不如我早点自觉走人,省得到时候被撵得夹着尾巴跑不急还遭人笑话。就是我回家来种地,只要按时交公粮,老实种好地,至少不会受那些夹层气吧。再说,我在单位受气了妄想回到家里得到一点安慰,或许跟老婆发发火出点闷气儿,可倒好,她比我还厉害,口口声声骂我熊包,说我是窝囊废,竖不起桩的熊男人,我现在浑身都是错,在哪儿都不是人了我,还算个啥男人啊!今天骑车走回家这一路,看着人家哪个人都比我活得自由自在,那些农民在地里干活时,累了就歇一歇,想吼就吼两嗓子豫剧,感觉如今的农民活的也不孬,想前想后,比比自家,感觉自己真是一个无能又无用的人,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当农民算了。”
“为民,你爹我这一生你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我啥时容易过?我从一个文盲能当拖拉机能手,又发明了节油标兵当了典型,我不下功夫这本事是拣来的?一起参加工作的临时工那么多人,有靠山有关系的太多了,能数上我转正那是为什么?后来,又让我下去搞计划生育工作,你能不知道那能是什么好事儿?说好听点是提高国民素质少生优生人口;说难听点呢,我当时是逼着人家怀孕七、八月孕妇做引、流产,那叫什么?那叫杀人那,真真的是充当了一把刽子手的角色。我忍心吗?我跟人家前世有仇还是今生有恨啊,人家骂我打我,拿刀杀我都不过分,那才真正不是人干的事呢,整个是缺德带冒烟的事儿!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还不是得违心着去做,去告诉人家流掉后怎么怎么好,还拿大帽子压人家,政策是什么,上级的政策就如军队的命令一样,当差的哪能随便有自由?但是,我们要认定一个死理儿,不谋私,不黑心!我们是共产党员,就要跟着党走,国家需要的,党的政策就是我们的使命。一个人,只要为公不为私的工作,对任何工作都付出一定的真诚,天下没有干不好的事!”
“人的工作,实在难做啊!”朱为民无限感慨,对于乡镇干部不好干这句话他是深有体会的,上级领导不好应付,下面的老百姓不配合,有时候乡镇干部和老百姓之间简直就是两张皮,早已不是过去的鱼水关系了。
朱为民他爹又说:“为民,你从小上学,多少孩子里才考上一个啊,那要是不难大家不都考上学了?你搞大蒜提油,那能不难?先不说你的眼睛被薰成兔子眼,只那个蒸气祸,就天天挂在你媳妇心头上啊,她跟我说了多少回让我劝你,我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能不为你的安全担心吗?你媳妇她反对不对吗?我没文化,说不好那些大道理,从古到今,我就知道当国家干部是正经事儿。你是共产党员,理当为党干事,工作中有点困难就要退缩,这要是在过去打仗的战场,你就是逃兵,是孬种。电影里的叛徒你喜欢吗?”
朱为民没法接他爹的话,老爷子的话既是大道理,也是高调,还不怎么切合实际的,可他又不能反驳和不听。
1992年,朱为民从中原县人事局机关分流到服务公司,领导派他下到企业,在基层没什么正经工作,就让他给单位搞副业。说好听点他是副厂长,其实也就是一个旧厂房,房子里一堆废弃的设备和几个由局里发工资的管理人员。朱为民在厂里转了几天,又围着那些快成了废铁的机器看了看,这些搬不动,扔不掉,放着是废物,看着心里添堵的东西,他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些废物利用起来,或者能有个法子让它们变废为宝呢。
那天,他下班回家的路上,因为要经过一个菜市场,不小心被人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了,他正要发火时,见一个农民模样的人累得满头大汗的拉着一架子车大蒜,根本没看到碰着他而只是在吃力的看脚下的路。他拍了拍腿上的泥土,压下涌上心头的火气,再细看整个市场里,大蒜摆成了一条街,一问价格,竟然便宜的根本不够农民的劳动工钱,更不用说还有投资的种子、肥料等等一切成本。想想如今的农民,虽吃饱饭了,联产制以后不再为肚子发愁,却天天为没钱花而着急头疼。中原县一直是个出产大蒜的好土壤,出产的大蒜不单个大,蒜瓣饱满味道也纯正,近几年随着市场的大开放,许多外地大蒜商和一些外商也纷纷来中原收购大蒜,以至于激起中原农民大面积种植大蒜的热情。大蒜市场先是在国际市场上红火起来,后来各方冲击,全国跟风着种植,周边的一些县市就大喊口号说:“一人种植一亩蒜,力争赶上中原县”。所以市场自然就会发生疲软,大蒜不能当饭吃,需求自然有一定的限度,国际上的一些商贩从中大谋蒜利,使得大蒜产、供远远大于销,这样一来,就造成了大蒜滞销。陈蒜还没卖出,新的又成熟了,恶性循环情况下,就导致了蒜农连最低的工钱都收不回来。他仔细算了一笔帐,每亩大蒜种、化肥、水电费投入为300元左右,保鲜费为500元,加上税费和劳动力的投入,每亩不卖个1000多元就算赔本了。当时,大蒜一斤才卖一毛多钱,一亩至少得赔上三、四百。
“心里没底儿。”是这几年中原县蒜农的普遍心态,也是实情。卖蒜难,成了中原一个老生常谈的焦点问题。越是丰收,价格越低,市场就更为疲软,蒜就越是难卖。
中原县那时大蒜种植面积约为26万亩,总产量为26万吨左右。通常年份,卖大蒜的收入占全县农民收入的14%左右。而在这样的价格下,蒜农只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已经收获的,雪白的好大蒜推到路沟里让它腐烂了当肥料。那些直径为五六厘米的大蒜每斤卖不到两毛钱,卖不了就要入冷库保鲜,以免发芽。而每吨大蒜的入库费为500元。卖蒜的收入还打不住入库钱,赔本买卖谁也干不下去。
以前外地来收大蒜的不来了,当地很多人家也不收了,农民只好让它烂在地里省得费力赔本收上来。勤劳点的人家看着烂在地里心疼,就刨回来晒干了去市场多少换点钱,许多人总是辛苦拉到市场上,可大蒜却比臭狗屎还臭,常常等一天也没人问,不单赔了力气还得花钱买饭吃,所以,很多人懒得再拉回去,就顺便倒在了路旁边的沟里。朱为民了解透这些情况,在单位闲着也是闲着,这个本来就闲不住的性格,整天无所事事感觉很失落,活得太没劲。市场上那些大蒜的事总在他脑子里转,回家后,他又找了很多关于大蒜的资料,一遍又一遍思忖着:怎么样才能把大蒜销化掉又能让农民有所收入。
俗话说:“家里有大蒜,丢掉苦药罐”。大蒜既然这么好,还应该发挥出它的更大作用才对,大蒜能不能深加工呢?
大蒜素。资料说,大蒜中的含硫化合物——蒜氨酸和蒜氨酸酶二者结合产生的分子就是大蒜素。由于大蒜素中的成分含有酶,酶易挥发分解,所以大蒜素的性质又极不稳定,一般设备和生产工艺很难提取大蒜素和保证大蒜素活力的存在。在常温下生产的大蒜制品和熟食大蒜,几乎没有任何医疗作用。这个只能不考虑,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能力达到低温下去做什么加工。但他仍然不死心,想起自己曾经在进修生化专业时的大蒜油。
他又去县图书馆查阅了所有有关大蒜提取油的资料,更进一步了解了大蒜油的药物作用。这种油能降低血液内脂肪沉积,防止血管阻塞,可防治心脏冠状动脉栓塞,还能激发人体巨噬细胞吞噬癌细胞的作用。
地处中原腹地,属北温带季风气候,年平均气温 14.3,平均降水量640.9毫米。她四季分明并各具特色,一年中7月最热,平均气温 27.3 1月最冷,平均气温 0.2白天日照光度强,而晚上温度则迅速下降到很低,大家都知道,任何农作物,白天和夜晚的温差比例越大,成熟后的果实品质就会越高。所以,用中原大蒜提取蒜油,在理论上和营养学角度讲,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品质的产品,资料显示国产大蒜油大蒜素的含量:大蒜油的含量全国比较为,新疆含油量最高为0.38%,中原大蒜为0.36%。山东单县大蒜0.35%。山东聊城大蒜0.32%。云南大蒜为0.31%。江苏邳州大蒜0.30%
知道大蒜油有这么多好处,更坚定了朱为民要干一番的信心。大蒜首先要经过精选去杂、清洗、风干再冷却,然后才能放到机器里粉碎,粉碎的质量和程度直接影响大蒜油的纯度。
要想做成这个事,首先得有机器,全靠人工是办不成事的。可是,哪里找钱买机器呢,这时,化工厂里的那些废弃的铁东西,一下子在他眼前活跃了起来,仿佛它们有了生命一样在眼前转动、生产,流出清亮亮的油来。凡事,想着容易,实施难。他得先把废机器改装成他需要的有用机器,说干就干,找出机器的构造图纸,从基本原理到机器的转速算起,一样一样算,一道一道推理,经过一个月的拆、改、换零件等等,机器真让朱为民硬是变成了他需要的样子,初步试用, 还真的能达到预期效果。
有了工具,再考虑收大蒜,而大蒜每千斤产油为2.7斤,这样计算下来,要想规模性的生产,循环作业的运转,就得储备大量的大蒜,要从农民手里买大蒜,是要现金的。像朱为民这样出身在农民之家的人,父母不可能有钱给他,回想到母亲如今还铺着的那种铺底,自己就心酸,那根本不叫棉被,严格的说是杂乱旧物。那所谓的棉铺底,一面是麻袋,中间是早已压得像纸板一样的又硬又黑的棉花,而另一面则是用那些只有手心大的小方块布对接、缝补而成的被面。他曾经问过母亲怎么不扔掉这破旧的被子,母亲感叹的说:“你就是在这样艰难中长大的,虽然现在好一点了,可老的传统不能全扔了,等你有本事了也要记住,咱是穷人家的孩子,要帮穷人过上好日子。”
不能跟父母张嘴,而自己家里是双工资还要供孩子上学,行政工资又不高,哪有那么多钱用来搞投资呢。思来想去,他决定要备水一战,从来没那么小心翼翼地跟张梅说话,放低声腔去讨好老婆,好话说了一火车,总算做通了夫人的思想工作,把自家的房子抵给银行,贷款十万元加上家里的所有储蓄,这才大张旗鼓的干起来。
当时,全县的蒜农们,总算找到能卖掉大蒜的地方了,无论多远的路,都送到朱为民这里来换成钱,在这种情况下,也有一些小贩搞假使坏的,不到一个月,他就收了足有一千五百吨大蒜。这么多的大蒜,又得有大仓房存放,这又成了一个大问题。没地方存放,一时间搞得从院子里直排到大街上,到处堆的都是大蒜,远远看去,活脱脱就是一个接一个大蒜小山了。
有了机器有了原材料,朱为民召集起几个工人投入了生产。说起生产来,那应该说不是个好工作,大蒜的味一般人只闻一下就受不了,何况这是在上千斤的大量粉碎呢,那种大蒜的冲味,便可想而知,能把对蒜味敏感的人当场薰晕了。大蒜发出来的辣气儿,不到三分钟就让人的眼睛肿得像桃子,看不见任何东西。刚干这种事,不懂技术更不懂得保护自己和工人,只是每人发一副墨色眼镜来挡一下,一天下来,任何人都受不了,只好两小时轮换着班的干,就这样也是人人如红眼猫。那时,也是人们普遍贫穷,一天只开了三十块钱的工资,农民们还是不惜自身的痛苦,挣着来干活。
这么辛苦,又是那么大的经济风险和人身风险,很多人不理解朱为民怎么要干这种事,又不是穷的没饭吃非得去冒险,好好的干部,怎么就迷上了这种受罪不赚钱的营生呢。而当时的一些收费单位,也闻风而动,纷纷找到朱为民,开具出许多莫须有的名目罚款单,老婆见他从做这件事就很少回家,也找来看个究竟时,见到朱为民整天就是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苦干,张梅当场就流下了泪。这哪是人干的事啊,且不说这种刺鼻辣味受不了,只那从大蒜里提油的过程,看着就吓死人,那是在一个大锅炉里先加热烧至高温,在高温度的蒸气下蒸出油来。而这台锅炉不是正经的锅炉有一定的安全保障系数,或者什么报警设备,却是他自己改装的机器和配套组装的,万一哪天哪个地方出了一点儿小问题,“嗵”一下爆炸了,这人还能有好吗,不粉身碎骨才怪?连房子也要飞上天了。
她好说歹说怎么也做不通朱为民的工作,万般无奈,她只好回朱为民的老家,搬来老父亲,并请老人家到现场看看,想让他强迫朱为民收手不干。哪个爱丈夫的女人,都不希望男人拿生命去创造富贵,如果没有了人,再多钱又有什么用,钱买不来的东西太多了,平安才是最大的福。
老人看了现场的情况,虽然没有张梅形容的那么可怕,却还是存在着极大的危险性,儿女连心,他决定说说儿子。但是话说过来,他认为如果是自己在干这个事,老婆阻拦的话,他是不会听的,一个男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出成效来,半途而废不是他的作风,也不是我们老朱家的作风。可这话他不便跟儿媳妇更不能跟儿子说出来,所以他只是说了儿子几句,并没有太坚决反对的意思。他能感觉到张梅不满意他的态度,却也不好说他什么,总归不在一起生活,朱父当天就回去了。
恰在这时,也就是1994年,县里公开考试招聘副乡长,张梅坚决的下了死命令,不参加考试就马上离婚。她要把朱为民“逼上梁山”。
朱为民思想斗争好久,实在经不住老婆请来的一批又一批说客的游说,还有父母的压力,自己细想想,张梅也是为了他好,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他只得放弃大蒜油加工的事业,参加了考试。经过书面考试、演讲、答辩和调查,朱为民荣幸的夺得了全县160多名考生中的第一名优秀成绩。
cdula1g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2012-4-3 21:5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看学习下

看看学习下 扎金花
 楼主| 发表于 2012-4-8 06:10:27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看学习下 扎金花
cdula1g 发表于 2012-4-3 21:52
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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